顾延舟显然精心准备了话题，从国际金融形势谈到计算机技术的最新发展，言语间不时流露出深厚的学识和广阔的视野。
他试图营造一种精英阶层式的、浪漫而充满智性吸引力的氛围。
然而，苏想的反应却屡屡出乎他的意料。
当顾延舟谈到华尔街如何利用复杂模型进行高频交易时，苏想认真地问：
“他们的模型考虑交易延迟和网络拥堵的随机性了吗？我们的集群之前就差点因为通信瓶颈崩溃。”
当顾延舟暗示可以为她提供海外深造的机会时，苏想思考了一下，回答：
“目前我们的863项目更需要我。
而且，我觉得在国内一样能做出一流的研究。”
当顾延舟举起酒杯，说着“为智慧和美丽干杯”时，苏想端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然后认真地说：
“顾总，酒精会影响神经反应速度和判断力，我们搞科研的要尽量保持头脑清醒。”
顾延舟那套在商界和社交场无往不利的成熟魅力、物质诱惑和情感撩拨，在苏想这个满脑子都是数据、算法和国家项目的“理工直女”面前，如同撞上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新奇感。
晚餐接近尾声，顾延舟使出了“杀手锏”，他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狭长盒子，推到苏想面前，语气温柔：
“一点小礼物，希望苏小姐不要拒绝。”
苏想打开，里面是一条闪烁着冰冷光泽的、造型简约却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
她看着项链，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目光清澈而直接地看着顾延舟：
“顾总，非常感谢您的晚餐和……厚爱。
但是，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我帮助您解决技术问题，您支付了合理的报酬，我们已经两清。
我参与863计划，是因为我认为这项研究对国家有意义，而不是为了个人能得到什么。”
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帆布书包，语气坚定：“如果顾总没有其他学术上的问题要讨论，我想我先回去了。团队还有工作。”
看着苏想毫不留恋、转身离开的纤细背影，再看看桌上那束无人问津的玫瑰和那条被拒绝的钻石项链，顾延舟靠在椅背上，第一次不是出于算计，而是发自内心地，摇头失笑。
这个女孩，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苏想将顾延舟的邀约当作一个小插曲，抛之脑后，全身心投入到下一个研究阶段——将电网仿真模型进行通用化改造，使其能够适配更多类型的复杂系统，比如大型水利枢纽的调度优化。
然而，这个问题涉及到的流体力学、地质结构等专业知识，超出了团队现有的知识边界。
陈知行和周炽尝试从数学层面进行抽象，但进展缓慢。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苏想想起了一个人。
她打开机房那台可以连接国际学术网络的终端，小心翼翼地输入了一个电子邮件地址。
这是上次“全球嵌入式算法挑战赛”后，那个来自mIt的金发天才少年艾利克斯·格林留给她的。
当时他说：“苏，你的思维很有趣，保持联系。”
她斟酌词句，用简单的英语描述了他们遇到的问题本质——如何在一个统一的框架下，高效处理兼具连续（如水流）和离散（如闸门开关）动态的混合系统建模与仿真，并附上了一些不涉及机密的、抽象后的数学描述。
邮件发出后，她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毕竟对方是mIt的天才，又是曾经的对手，而且跨国通信极其不便。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苏想正在核对数据，机房那台负责接收外部邮件的终端突然发出了收到新邮件的提示音。
她走过去打开，发件人赫然是：alex.green@mit.edu。
邮件内容让她眼前一亮！
艾利克斯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提供了几篇mIt内部关于“混合系统仿真”、“多物理场耦合计算”的最新研究论文摘要和关键思路索引，并附上了一句简短的评论：
“苏，你描述的问题核心在于不同时间尺度动态的耦合与解耦策略。我们实验室最近在‘算子分裂法’上有些新进展，或许对你有启发。很高兴收到你的邮件，保持思考。——艾利克斯”
这几篇论文摘要和思路索引，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为团队指明了方向！
苏想强压下激动，将邮件内容打印出来，拿到正在讨论的陈知行和周炽面前。
“陈学长，周炽，你们看这个！”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陈知行和周炽接过纸张，快速浏览，脸上同时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混合系统仿真……算子分裂法……这思路太精准了！”
周炽惊呼，“想想，你从哪儿搞到的？这好像是mIt内部的研究动向！”
陈知行也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想：“这些资料非常前沿，来源是？”
苏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是……是上次世界赛，mIt的那个艾利克斯。我试着给他发了封邮件请教，没想到他真回了。”
“艾利克斯？那个金毛小子？”
周炽瞪大了眼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想想！你居然留了对手的联系方式？还跟他通上信了？”
连一向冷静的陈知行，眼中也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和……不易察觉的审视。
就在这时，李泽川晃悠进来，看到三人围在一起，凑过来看了一眼苏想手里的纸，又听到周炽大呼小叫的内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mIt？艾利克斯？”
李泽川的目光落在苏想脸上，“小状元，你什么时候跟那个洋鬼子这么熟了？还私下通邮件？”
周炽看看脸色不虞的李泽川，又看看有些无措的苏想，赶紧打圆场：
“川子，你这话说的，想想这不也是为了项目嘛！人家mIt的天才愿意分享资料，这是好事啊！”
陈知行也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学术交流，无分国界。
艾利克斯提供的思路，确实切中了我们当前的技术难点。
苏想的做法，是为了推进项目。”
李泽川冷哼一声，拉过一把椅子，重重地坐下，翘起二郎腿，不再看他们。
苏想走到他面前，声音平和却认真：
“川哥，我给他发邮件，只是因为上次比赛后他提过可以交流，而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可能他们那边有相关研究。
邮件内容只涉及公开的学术思路，没有任何超出界限的话。
对我来说，他和方启明教授一样，都只是可能提供帮助的学术资源。仅此而已。”
她的解释坦荡而直接，没有任何暧昧和遮掩。
李泽川抬眸看了她一眼，对上她清澈见底、毫无杂念的眼神，心中的那点不快，奇异地消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