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在玻璃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是撒了一地揉碎的星屑，忽明忽暗地晃在办公桌上。整层楼早已没了白日的喧嚣，只剩角落的几盏台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映出两个伏案疾书的身影，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格外显眼。
江生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清脆的“嗒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屏幕上的供应链数据一行行跳动，红色的预警数值刺得人眼睛发紧。他的肩膀微微弓着，脖颈处的肌肉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了的弓，连指尖都带着几分用力的薄白。连续熬了两个通宵，他的眼底泛着淡淡的红，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时，指腹蹭到了眼角的疲惫，视线不经意扫向对面的工位——何时正低着头，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黑色水笔在纸上划过的痕迹又快又稳，她的眉头微蹙，下唇被无意识地咬出一点红印，嘴唇干裂得起了细纹，却始终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连端在旁边的温水都没碰过一口。
他看了她一会儿，目光在她手边空了的咖啡杯上顿了顿，起身走向茶水间。保温柜里还剩几块下午行政部送来的桂花糕，是她上次偶然提过喜欢的口味，他用微波炉稍微加热了一下，又倒了杯温水，才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回来，轻轻放在她的桌角。
她的笔尖顿了半秒，没抬头，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淡淡的“谢谢”，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依旧清透。
他低低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指尖重新落在键盘上时，动作却比刚才轻了几分。
又过了十几分钟，她终于停下笔，长长舒了口气，揉了揉僵硬的手腕，目光才落在那盒桂花糕上。浅粉色的糕点裹着一层薄糖霜，还冒着淡淡的热气，甜香顺着空气飘过来，挠得人心尖发暖。她抬头看向江生，他正盯着屏幕上的数据，眉头微蹙，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专注，仿佛刚才送点心的事只是随手而为。她轻轻弯了弯嘴角，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软糯的口感裹着清甜的桂花香在舌尖化开，连带着紧绷的神经都松了几分。
两人之间隔着两张办公桌的距离，没有说话，只有键盘敲击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交织，空气却仿佛被这一口甜香烘得柔软了些，连原本冰冷的灯光都多了几分暖意。
“你们俩最近……有点奇怪。”
第二天午休，何时刚走进茶水间，市场部的李婷就端着咖啡凑过来，手肘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眼神里带着八卦的试探。
“怎么奇怪？”她拿起速溶咖啡粉，动作自然地撕开包装，往杯子里倒热水，手指不动声色地搅拌着，避开了李婷的目光。
“就是……太安静了。”李婷撇了撇嘴，压低声音，“以前你们俩讨论方案，意见不合时吵起来，整个办公室都能听见江总的声音。现在倒好，每天坐在对面，话都没几句，但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默契，比如他刚要找资料，你就先把文件递过去了，这也太玄乎了。”
她握着咖啡勺的手顿了顿，抬头冲李婷笑了笑，没接话，只是低头喝了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压下了心里的一点波澜。
“你别装了。”李婷不依不饶，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你俩是不是……有点什么？”
“我们只是在工作。”她打断她，语气平静得没什么起伏，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划过，“现在项目这么紧张，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也是。”李婷叹了口气，看着她眼底的青黑，语气软了下来，“这段时间大家都快熬成铁人了，尤其是你和江总，每天最早来最晚走，确实没心思想别的。”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咖啡杯里晃动的倒影，自己的脸在褐色的液体里模糊不清。
确实，现在不是时候。可有些东西，就像茶水间飘着的咖啡香，不知不觉中就漫了出来，悄悄改变了原本的模样——比如她会下意识记得他不爱喝加糖的咖啡，他会顺手把她喜欢的桂花糕留在桌上，这些细碎的小事，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不一样的心意。
深夜十一点，会议室的白板上还贴着密密麻麻的分析纸条，蓝色的“竞品动作”、红色的“风险预警”、黑色的“应对方案”层层叠叠，连白板边缘都贴满了便签。江生站在白板前，指尖捏着一支马克笔，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张纸条，在其中一张写着“A区宣传数据”的纸条上轻轻点了点，指腹反复摩挲着纸面。
“这个点，我们要再确认一遍。”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广告投放的时间节点太集中，不像是常规操作。”
“我已经让情报组重新核对了原始数据，还联系了平台方要后台记录。”她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声音轻而坚定，“他们说会在明天早上八点前把结果交上来，不会耽误行程。”
他点了点头，没回头，却仿佛能精准感知到她的位置，连肩膀的紧绷都放松了几分。沉默了几秒，他才开口：“你回去吧，我已经让助理给你订了车，现在路上不堵车，二十分钟就能到家。”
“你呢？”她抬眼看向他的背影，他的衬衫领口有些皱了，头发也比早上乱了些，显然也是撑到了极限。
“我等结果。”他转过身，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才稍微压下了倦意，“万一情报组有紧急情况，我得在这儿盯着。”
她沉默了几秒，没说什么，转身走出会议室，几分钟后端着一杯温热的咖啡回来，轻轻放在他手边——是他习惯的黑咖啡，没加糖也没加奶，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我陪你。”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正好我可以整理一下A区供应商的备选名单，明天出发前就能直接用。”
他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像是没想到她会留下来，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嘴角轻轻弯了弯。“你总是这样。”他低声说，指尖碰了碰温热的杯壁，“不管是加班还是跑现场，说什么都轻描淡写，却从来不肯真正放松，非要把所有事都扛在身上。”
她没否认，只是轻轻笑了笑，走到会议桌旁坐下，翻开笔记本：“你不也一样？上次为了赶方案，在办公室睡了两天，最后还是我把你叫醒去吃的饭。”
“我以前也是这样。”他忽然开口，走到她对面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刚进公司那会儿，负责的第一个项目被竞争对手打压得几乎停摆，团队里的人走了一半，我一个人熬了三天三夜，最后晕倒在会议室，还是清洁工发现的。”
她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头皱眉看着他：“你没说过这些。”她认识他三年，只知道他能力强、对自己要求高，却从没听过他过去的难处。
“那时候我们还没开始合作，说这些也没意义。”他笑了笑，眼神里多了几分柔和，“但现在……有个人陪着一起等结果，一起扛压力，倒觉得也不是坏事。”
她看着他，眼底浮起一丝柔软，像是有温水漫过心尖。沉默了几秒，她轻声问：“那你现在，累吗？”
他很少在别人面前表露脆弱，却在她的目光里，坦诚地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有点。”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很轻，却带着十足的坚定：“那我陪你，直到你真的撑不住为止。”
他抬头看她，笑了，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不再是平时那个严肃的项目负责人，只是一个会累、会需要陪伴的普通人。“你知道吗？”他忽然说，声音里带着几分认真，“有时候我都在想，如果这次项目没有你，我是不是早就放弃了。”
她愣了一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随即轻声道：“我也一样。”
两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再多说什么。但那一瞬间，彼此眼底的理解、信任和心疼，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不需要轰轰烈烈的承诺，只需要一句“我陪你”，就足以支撑着对方走下去。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情报组的负责人抱着一摞报告冲进会议室，额头上还冒着汗：“江总，何姐，A区的宣传力度确实异常！”他指着报告中的一组柱状图，“您看，他们上周在短视频平台、本地论坛和行业网站投放的广告量，是其他区域的三倍以上，而且主要集中在晚上八点到十点，这正是我们客户群体最活跃的时间段。”
“这些平台……”她快速翻看报告后面的用户画像分析，指尖在“35-45岁企业采购决策者”那栏划了一下，“全是我们核心客户会关注的渠道，他们是故意想让客户看到这些抹黑我们的内容。”
江生皱眉，手指在报告上轻轻敲击，眼神变得凝重：“他们花这么多钱在宣传上，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只是想制造舆论压力，没必要集中在A区。”
“也许是想制造舆论压力，逼我们在A区的合作上让步。”她沉思片刻，又摇了摇头，“但也可能是想掩盖什么——用大量的宣传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忽略他们在其他方面的动作。”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纸上的数据再详细，也不如亲自去一趟A区来得直观。“我来安排行程。”江生立刻拨通助理的电话，语气果断，“订最早一班去A区的航班，再联系当地的合作方，帮我们安排好车辆和住宿。”
“我来准备资料。”她也立刻行动起来，打开电脑整理A区供应商的名单、客户联系方式和竞品的宣传截图，确保路上就能随时查看。
就在她低头翻找文件时，一缕碎发从耳后掉下来，挡住了视线，她正要抬手去拨，江生忽然伸手，指尖轻轻将那缕乱发别到她的耳后，动作很轻，带着一点温热的触感，擦过她的耳尖。
她一怔，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你昨晚睡得不好，眼底都是红血丝。”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疼，“今天路上可以补补觉，别太拼。”
她看着他，眼底浮起一丝笑意，像是有阳光落进来：“你也是，昨晚等结果到凌晨，也该休息会儿。”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去跟情报组对接后续工作。
她站在原地，指尖轻轻碰了碰被他触碰过的耳侧，那里还有一点残留的温度，让她的心跳微微加快。这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表白，也不是什么浪漫的告白时刻，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动作，却像一颗小石子，在她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在这样平凡的清晨，在满是压力的项目进程里，他们的感情没有轰轰烈烈，只是悄悄升温，像一杯温热的咖啡，在寒冷的夜里，悄悄暖了心。
“你们俩最近，有点不对劲。”
上午的团队会议上，项目助理小赵抱着笔记本，忽然冒出一句，声音不大，却让原本讨论得热烈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江生和何时身上，有好奇，有八卦，还有几分看热闹的笑意。
“哪里不对劲？”她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就是……”小赵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们说话的时候，好像总能猜到对方想说什么。刚才江总说要调整A区的调研重点，还没说完您就已经把调研表调出来了；还有上次讨论供应链方案，您刚提到备选供应商，江总就把联系方式递过来了，这也太有默契了吧！”
她下意识看向江生，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又很快移开，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我们只是……合作久了，熟悉彼此的工作习惯而已。”她轻声说，指尖在笔记本上轻轻划了一下，掩饰着心里的一点慌乱。
“对，就是工作上的默契。”江生也跟着点头，语气自然，却没有像平时那样严肃地打断这种“八卦”，反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
“可你们的默契……”小赵嘟囔着，声音更小了，“怎么感觉有点甜？”
这句话一出，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一片轻笑，连平时最严肃的技术主管都忍不住笑了，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她也笑了，没再解释，江生则难得地没有反驳，只是拿起桌上的报告，清了清嗓子：“好了，别聊这些了，我们说正事。”
“不管甜不甜，现在最重要的是A区的情况。”她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重新变得坚定，“我们这次去A区，不仅要查清竞品宣传异常的原因，还要稳住当地的客户和供应商，这是我们反击的关键一步，必须拿下。”
“而我们，会一起完成它。”江生也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站在白板前，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和何时明天出发，留在公司的团队要继续跟进舆情和供应链，我们随时保持沟通。”
会议室里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之前的紧张和压抑，而是多了一丝温暖和信任。大家看着并肩站在前面的两人，心里都清楚——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他们不再是各自奋战，而是彼此扶持，彼此依靠，已经成为了团队最坚实的支柱，也成为了彼此最温暖的存在。
“你真的不累？”晚上，何时去江生的办公室确认行程，看着他还在整理A区的客户资料，忍不住问。他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顿午饭，一直在开会、对接工作，连喝口水的时间都很少。
“你呢？”他反问，抬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眼底的青黑上，“你下午整理资料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哈欠。”
她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行程表放在他桌上：“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我定了六点的闹钟，到时候叫你。”
他放下手里的资料，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很轻，却带着十足的关心：“回去休息吧，明天要赶早班机，路上还要两个多小时，得养足精神。”
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口，手刚碰到门把手，又忽然回头，看着他：“你……也早点休息，别再熬到太晚了。”
他看着她，眼里浮起一丝笑意，像暖光落在眼底：“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她轻轻“嗯”了一声，关上门，背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心跳却有些快，刚才他眼里的笑意，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一晚，办公室的灯光依旧亮到很晚，但空气里不再只有工作的紧张和压力，还多了一丝温柔的味道，像夜色里悄悄绽放的花，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默默散发着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