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陈默一个人待在安全屋里。没开大灯,只点了盏昏黄的台灯。他坐在椅子上,两只脚架在桌沿,盯着墙上那块水渍留下的模糊印子发呆。
那印子形状不规则,像极了一幅抽象画,可此刻在陈默眼中,却仿佛藏着无数难以言说的秘密。他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从最初接到那个神秘任务开始,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他想到在执行任务过程中遇到的那些危险和阻碍,那些暗处的敌人如同鬼魅一般,总是在他最放松的时候突然出现。他也想到了自己的同伴,有的为了任务牺牲,有的则身负重伤。每一次的分离和伤亡,都像一把把利刃,刺痛着他的心。
陈默不禁开始反思,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到底对不对?为了所谓的正义和使命,牺牲了这么多,值得吗?他不知道答案,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像是一团被狂风搅乱的毛线,找不到头绪。
他又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家人,他们是否还在为自己担心?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们联系了,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想到这里,陈默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他多么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平凡而温暖的家,过着简单而幸福的生活。
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从他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背负起沉重的责任和使命。
他不能退缩,也不能放弃,哪怕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和危险,他也要咬牙坚持下去。
陈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沉浸在悲伤和反思中的时候,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敌人要面对。他必须振作起来,重新找回那个坚强而勇敢的自己。
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把这大半年的事儿一件件拎出来看。
刚回来那会儿,他觉得自己牛逼坏了。带着前世的记忆,还有个随身的小仓库,看谁都像看傻子。觉得赚钱容易,搞点小动作也容易。干掉张全福那次,虽然紧张,但更多是觉得刺激,有种“老子真行”的得意。
可现在呢?
他扯了扯嘴角,有点笑不出来。
钱是赚了不少,陈家生意越做越大,他“陈少爷”的名头在上海滩越来越响。可这钱拿着烫手,这名头戴着压得脖子疼。
他想起码头那次,几方人马抢那批物资。他躲在暗处,看着他们狗咬狗,自己趁机捞好处。当时觉得挺爽,现在想想,后怕。万一哪个环节出点岔子,被流弹崩了,或者被哪边的人当场按住,那就完球了。
还有山口次郎那事儿。本来是冲着松井石根去的,结果阴差阳错,毒死个参谋。虽然效果也不错,搅得鬼子内部鸡飞狗跳,可秦雪宁冒了多大的风险?现在想起来,他手心还冒汗。要是当时雪宁被发现了……他不敢往下想。
再往前推,第一次跟秦雪宁联手做局,骗过日本人的眼线,把情报送出去。那时候两人配合得还算默契,可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微偏一点,就是万劫不复。事后他俩躲在小巷子里,听着外面日本兵的搜查声,大气都不敢出。那种紧张到极致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还有那次在租界,为了救一个被日本人抓走的爱国学生,他带着几个兄弟硬闯日本宪兵队。子弹在耳边呼啸,鲜血溅在脸上,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等把人救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一身都是血,
这大半年,他好像被架在了一辆越来越快的马车上,想慢都慢不下来。从一个在旁边偷偷扔石头的,变成了站在场子中央,被聚光灯照着,还得同时跟好几个高手过招的角儿。
佐藤,黑川,南造云子,现在又来个“黑鸦”……对手一个比一个难缠。以前还能躲在“陈少爷”这个壳子里,现在感觉这壳子都快被他们盯出裂缝了。
他放下脚,坐直了身子,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点上。烟雾缭绕里,他眯起了眼。
累,是真累。心累。每天说句话都得在脑子里转三圈,做件事得想好几种后果。跟人吃饭喝酒,笑得脸都僵了,还得时刻留意有没有人套他的话。
有时候半夜惊醒,都得摸摸枕头底下藏的枪还在不在。
图啥呢?
他问自己。就为了报仇?还是为了那点“干大事”的虚荣?
烟烧到了手指,他猛地一激灵,把烟头摁灭。
不,不只是这样。
他想起上次偷偷去根据地送药品时,那些伤员看他时感激的眼神;想起秦雪宁每次传递完情报,虽然害怕却依旧坚定的样子;甚至想起阿强这些跟着他做事的人,那种莫名的信任。
他这条命是白捡的。要是只想着自己舒服,那跟以前那些醉生梦死的公子哥儿有啥区别?
“烛影”……他低声念着这个代号。以前觉得就是个称呼,现在感觉沉甸甸的。那么多同志在牺牲,在坚持,他既然有能力在敌人心脏里插这把刀子,就不能轻易拔出来。
未来的路肯定更难走。“黑鸦”那家伙一看就不是善茬,估计比南造云子还难对付。特高课经过这次整顿,肯定也更严了。
他得变一变了。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有机会就上,有便宜就占。得更有耐心,更懂得隐藏。该怂的时候得怂,该装傻的时候得装得像。
他站起身,走到那面斑驳的墙前,用指甲在墙上轻轻划了一道。
这是他在这个安全屋度过的第168天。
快两百天了。他从一个满腔仇恨的愣头青,变成了现在这个在刀尖上跳舞的“陈少爷”,变成了让敌人头疼的“烛影”。
他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怕也没用。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只能继续往前走,走得稳当点,聪明点。
他关掉台灯,安全屋陷入一片黑暗。
在黑暗里,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棋局已经到了中盘,每一步都关乎生死。但他手里握着的棋子,也比刚开始时多了不少。
这盘棋,还得继续下。而且,他一定要下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