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依旧寂静,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粘稠感。
他第一时间被带到了瘦猴面前。在瘦猴那顶明显比其他人齐整些的帐篷里。油灯的光晕下,瘦猴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说吧,看到什么了?”瘦猴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着烟杆的手指紧了紧。
徐明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用最简练的语言描述了所见:简陋但有效的防御工事、放哨的人影、堆放的狼尸与野狗尸体、以及最后那场与哨点守卫和狼群几乎同步发生的遭遇逃亡。
帐篷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瘦猴猛地吸了一口早已熄灭的烟杆,烟雾没吐出来,呛得他咳嗽了两声,脸上瞬间涌起一股被愚弄的潮红。
“放你娘的狗屁!”他压低声音,却像野兽低吼,“徐明,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风仔那几个残兵败将,能垒起墙?还能杀狼?你是不是在北边冻糊涂了,还是……得了风仔什么好处,回来替他吹嘘壮胆?!”
他的怀疑如同冰锥,直刺过来。徐明早有预料,他只是平静地迎着瘦猴审视的目光:“猴哥,我看到的,就是这些。是真是假,你派人再去探一次就知道。”
“探?”瘦猴冷笑,“谁知道是不是调虎离山?你小子现在翅膀硬了,我的话,你是不是也当耳旁风了?”
猜忌的种子,在瞬间破土而出,长出了狰狞的藤蔓。徐明沉默着,不再辩解。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徒劳。
然而,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尤其是这种足以颠覆认知的消息。没等瘦猴想好如何处置徐明,老疤的心腹就来了,语气不容置疑:“疤哥要见徐明。现在。”
瘦猴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老疤越过他直接召见徐明,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他死死瞪了徐明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威胁。
徐明跟着那人走向老疤的主营帐。他能感觉到背后瘦猴那几乎要将他烧穿的目光。
老疤的帐篷里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和陈旧皮革混合的怪异气味。老疤披着狼皮,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幽光,像两点鬼火。
他没有问徐明看到了什么,而是直接开始盘问细节,细致得令人发指:
“工事多高?用的什么材料?是胡乱堆的还是有意垒砌的?”
“放哨的有几个人?站的方位?手里拿的什么?”
“狼尸有多少?是完整的还是被啃过?野狗尸呢?”
“你们被发现的瞬间,守卫是先喊人还是先放狗?狼嗥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距离多远?”
每一个问题都像手术刀,精准地解剖着徐明的记忆。徐明尽力回忆,一一作答。他感觉到,老疤不是在判断真假,而是在评估威胁,评估风仔这股新势力可能带来的冲击。
问完所有细节,老疤沉默了许久。帐篷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最后,他挥了挥手,示意徐明可以走了。自始至终,他没有对徐明的话表示任何相信或怀疑。
徐明退出帐篷,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老疤的沉默,比瘦猴的暴怒更可怕。
他回到自己的角落,发现营地里的气氛已经完全变了。人们看他的眼神更加复杂,敬畏中掺杂着恐惧和疏离。关于“北面崛起了一股新势力”、“风仔成了气候”的流言,已经像瘟疫一样在私下里传开。恐慌和不安在无声地蔓延。
瘦猴很快采取了行动。他召集了几个核心手下,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附近的人听清:
“北边的事,疤哥自有主张。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从今天起,守夜人加倍,北面三道警戒线全拉起来,没有我亲自点头,任何人不得越界一步!”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钉在徐明脸上:
“谁要是敢私下传递消息,或是动什么歪心思……别怪我瘦猴心狠手辣!”
他在试图稳住局面,重新收紧控制权。
然而,傍晚时分,老疤那边传来了新的命令,由心腹亲口传达,语气不容置疑:
“从即刻起,巡逻队分三班轮换,范围向北延伸两公里,每日回报北面动向。”
“可以靠近,可以观察,但不准交火,不准挑衅,不准擅自行动。”
“任何发现,直接报我。”
这道命令,与瘦猴意图先发制人的想法完全相悖。
营地表面依旧由瘦猴发号施令,但所有人都感觉到底下的暗流已经变成了汹涌的漩涡。老疤和瘦猴之间,因为对北面威胁的认知和应对策略的不同,出现了无法弥合的巨大裂痕。
徐明站在营地边缘,望着北面方向。
一边是瘦猴拉起的铁丝网,不准他靠近;
一边是老疤派来的巡逻队,频频向他投来打探的目光。
他终于明白。
他带回的不是消息,而是一把钥匙。
谁拿到这把钥匙,就能打开北面的门,也能……
打开通往权力中心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