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秦明回味起那军士的话。
“无需成本？”
秦明捕捉到了这个词，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追问道：“那他们……可有工钱？或是……别的补偿？”
他问出这话时，心里其实已隐隐有了答案。
果然，那军士脸上露出明显的困惑，仿佛秦明问了一个极其奇怪的问题：“工钱？补偿？”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不解。
“前辈说笑了。这些人，要么是自身懒惰、无家可归的乞儿，要么是作奸犯科、理应受罚的罪囚！能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每日提供两餐饭食，已是城主大人天大的恩典！让他们在此劳作赎罪或自食其力，正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何须再给什么工钱？这矿场管吃管住，对他们而言，已是难得的‘福地’了。”
“福地……”
秦明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再次投向下方。
烈日灼烤下，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背篓里的矿石几乎压弯了他的腰，汗水混着黑灰在他稚嫩的脸上冲出几道沟壑，每一次迈步，小腿都在剧烈颤抖。
那监工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这算哪门子的福地？
这分明是榨干最后一滴血的修罗场！
下面这些人是有虎爷那样活该如此的人，可是看面相大多不是奸恶之人，他们之中是否有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他沉默了。
士兵的逻辑在这个世界根深蒂固，无可指责。
乞丐扰乱秩序，罪犯需要惩罚，矿场需要劳力，三者结合，似乎天衣无缝。
效率至上，成本最低，结果最优。
赵龙是称职的城主，士兵是忠心的执行者。
错的，仿佛只是那些“不争气”的底层蝼蚁。
时势如此，世事如此。
弱肉强食，亘古不变。
即便这些修士拥有开山裂石乃至搬山填海的力量，可是他们仍不愿弯下腰干这种低贱的事情。
所以他们拘来这些有罪或无罪之人替他们干这些事，而他们则是充当监管者，掌控者。
这冰冷的现实，像这矿坑里的黑石，沉重而坚硬。
而自己，没由来的想那么多也是脑子有病。
一股无力感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烦闷涌上心头。
他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更无力去挑战赵龙治下的秩序。
他只是个过客，一个有点力量的“体修前辈”。
目光扫过那些在酷热和重压下煎熬的身影，秦明无声地叹了口气。
算了，至少……
做点力所能及的吧。
很快，他就有了想法。
秦明走到平台边缘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在军士略带好奇的目光注视下，轻轻一挥手。
哗啦啦——！
如同变戏法一般，小山般的碧绿色圆球凭空出现。
它们堆叠在一起，散发出阵阵清凉的水汽和淡淡的、属于植物的清甜气息。
是西瓜！
而且是个头极大、瓜皮油亮、一看就汁水丰盈的上好西瓜！
数量之多，怕是有上百个！
那么多西瓜，看着还是让人有点喜悦的
浓郁的果香瞬间冲淡了空气中弥漫的汗臭与尘土味，连平台附近的军士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眼神发亮。
“前辈，这是？”
那军士惊讶地看着这堆突兀出现的瓜山，不明所以。
秦明指了指下面，语气平淡。
“天气酷热，矿工辛苦。劳烦你们，把这些西瓜分发下去，一人分一小块也好，解解渴，消消暑气。”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那些监工也分一分，看守的兄弟也辛苦了。”
军士愣住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前辈，此事……恐怕需得城主大人示下。矿场有矿场的规矩，这些人的饭食饮水皆有定量，突然分发瓜果……小人职责所在，不敢擅自做主。”
他并非不近人情，而是深知矿场管理森严，任何未经许可的物资发放都可能被视为扰乱秩序。
秦明理解地点点头，这军士的谨慎是对的。
“无妨，我去寻赵城主说明。”
他转身，朝着赵龙之前去的、那座依山而建的巨大石堡走去。
留下那军士和附近几个守卫，看着那堆翠绿诱人的西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几下。
石堡内部守卫更加森严，但秦明的身份显然已被交代过，一路畅通无阻。
很快，他在一间宽敞、堆放着许多账簿和矿石样品的石室内找到了正在听取一名管事汇报的赵龙。
“赵城主。”
秦明出声招呼。
赵龙抬头，见是秦明，脸上露出笑容：“秦道友？可是等得乏了？这边公务马上处理完。”
“并非如此。”
秦明开门见山，“方才在矿坑边，见烈日炎炎，矿工们甚是辛苦。秦某这里恰好有些从家乡带来的瓜果，想分与众人解渴消暑。只是守卫的军士言明需得城主首肯，特来请示。”
赵龙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掠过一丝了然。
他脸上笑容更盛，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哦？秦道友竟如此体恤这些微末之人？当真是心善仁厚！此乃小事，有何不可！道友一片善心，赵某岂有阻拦之理？”
他转头对旁边侍立的一名亲卫吩咐道：“传令下去，秦道友体恤矿工辛劳，特赐瓜果解暑！着人将瓜果分发至所有矿工及监工、守卫手中，务必分派均匀，不得克扣！”
“遵命！”
亲卫领命，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赵龙看向秦明，感慨道：“秦道友此举，令赵某汗颜。我等修士，往往只顾自身修行，俯瞰众生如蝼蚁，鲜少有人如道友这般，能俯身体察这些凡俗苦役之艰辛。这份悲悯之心，实属难得。”
然而他的心中确实有些诧异，刚才秦明还朝他问储物袋的事情，并且他也未见其身上有任何的储物法宝。
这么多瓜果它是哪里来的？
秦明看着赵龙真诚，至少表面如此的赞许，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是无声地笑了笑。
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赵城主言重了。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瓜果，看着他们辛苦，心中有些不忍罢了。举手之劳，当不得‘仁厚’二字。”
很快，命令传达下去。矿坑内出现了短暂而奇异的景象。
一队队军士和部分监工，抬着、抱着、或用小车推着那些碧绿的大西瓜，沿着矿道向下走去。
翠绿的瓜皮在灰黑色的矿坑背景中显得格外醒目。
“停下！都停下！”
“城主有令！秦前辈体恤尔等辛劳，赐下瓜果解暑！”
“排队领取，一人一块！不得争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