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汉水北岸的芦苇丛中，隐约可见人影攒动。
林越蹲在泥泞的河滩上，手指轻轻划过水面，感受着水流的急缓。他抬头望向对岸——那里星星点点的篝火连成一片，正是楚军主力驻扎的营地。
“水流比昨日缓了些。”孙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一身轻甲，腰佩长剑，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江面。
林越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粗糙的羊皮地图展开：“下游三里处有一处浅滩，我派去的斥候回报，水深仅及腰际，是渡江的最佳地点。”
这是他们抵达汉水北岸的第三日。三万吴军隐蔽在沿岸的密林中，而楚军二十万大军则驻扎在南岸，严阵以待。双方隔江对峙，战事一触即发。
孙武仔细端详地图，眉头微蹙：“楚军可在此处设伏？”
“我已命人反复探查，”林越指向地图上一处弯道，“这里水流湍急，楚军认为我们不会从此处渡江，故而防守薄弱。正如《孙子兵法》所言：‘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
孙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善。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林越不禁想起现代军事学院中对《孙子兵法》的解读，那些在课堂上听起来抽象的理论，此刻在真实的战场上变得如此具体而致命。
二更时分，吴军开始行动。
士兵们悄无声息地集结，战马衔枚，车轮裹布，一切都在寂静中进行。孙武将部队分为三批，第一批由他亲自率领，轻装简从，趁夜渡江；第二批由夫概指挥，待第一批成功登陆后跟进；第三批则留守北岸，制造吴军主力仍在的假象。
林越跟随孙武来到下游浅滩处，只见十几条小船已经准备就绪。这些船是连日来秘密打造的，船身窄小，仅容十人，却灵活轻便。
“将军，一切准备就绪。”一名校尉低声禀报。
孙武点头，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士兵：“传令，渡江！”
士兵们依次登上小船，每人只携带三日干粮和兵器，轻装上阵。林越登上孙武所在的船，船身随着水流轻轻摇晃。
“紧张吗？”孙武突然问道，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平静。
林越诚实点头：“有一点。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参与真正的渡江作战。”
孙武微微一笑：“记住《作战篇》所言：‘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今夜我们就是要做那个‘先处战地’的人。”
小船悄然离岸，悄无声息地滑向对岸。林越紧握船沿，目光紧盯着对岸的动静。月光被云层遮掩，只有零星星光洒在江面上，正好为渡江提供了天然掩护。
船行至江心，突然对岸传来一声喝问：“什么人？”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林越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剑，却被孙武用手势制止。
“是渔夫！”船头一名士兵机警地回答，口音模仿得与当地楚人无异，“夜里下网，明日收鱼！”
对岸沉默片刻，随后传来不耐烦的回应：“快些过去，别在防区逗留！”
小船继续前行，林越长舒一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孙武低声道：“兵不厌诈。林越，你派去的斥候功不可没，他们不仅摸清了地形，还摸透了楚军的口令和作息。”
林越这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在孙武的算计之中。那些他派去侦察的士兵，不仅探查了地形，还潜伏在楚军营地附近，学会了当地口音和楚军的日常规矩。
约莫半个时辰后，第一批渡江部队全部成功抵达南岸。士兵们迅速隐蔽在岸边的芦苇丛中，等待后续部队。
孙武立即部署防御阵型，并派出侦察兵探查楚军据点的具体情况。林越则负责记录登陆点和后续部队的接应信号。
四更天时，夫概率领的第二批部队也顺利渡江。此时已有五千吴军成功抵达南岸，而楚军竟毫无察觉。
“楚军太过自信了。”孙武观察着远处的楚军营地，“他们认定我们不敢渡江，更不会想到我们选择在最不可能的地方渡江。”
林越想起现代军事史上的诺曼底登陆，盟军正是利用德军认为他们不会在恶劣天气下登陆的心理，出其不意地发动进攻。古今兵法，果然一脉相承。
天色微明，东方泛起鱼肚白。孙武见时机成熟，下令发动进攻。
吴军如猛虎出柙，直扑楚军设在南岸的侧翼据点。这些楚军士兵大多还在睡梦中，被突如其来的喊杀声惊醒，仓促应战。
林越跟随孙武登上高处观战。只见吴军按照训练时的阵型，分为三队，一队正面进攻，两队侧翼包抄，正是孙武在兵法中强调的“以正合，以奇胜”。
楚军据点很快陷入混乱。守将试图组织抵抗，但吴军的攻势如潮水般汹涌，很快就突破了防线。
“将军，西南方向有一队楚军骑兵赶来增援！”侦察兵飞奔来报。
孙武不慌不忙：“命夫概率领五百弓箭手埋伏在道旁树林，待楚军过半，立即放箭。”
命令迅速传达。不久，西南方向传来喊杀声和战马的嘶鸣，楚军增援部队果然中了埋伏。
林越在一旁看得心潮澎湃。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孙武指挥实战，那些在兵书中读到的理论，在真正的战场上焕发出惊人的生命力。
“林越，”孙武突然唤他，“你可知为何我选择黎明时分进攻？”
林越思考片刻答道：“《军争篇》有云：‘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黎明时分，正是守军最为疲惫、警惕性最低的时候，同时也是光线足够让我军识别敌我的时刻。”
孙武满意点头：“正是。知天知地，胜乃可全。”
战斗持续了约一个时辰，楚军侧翼据点被彻底攻克，守军非死即降。吴军缴获了大量粮草和武器，为后续作战提供了宝贵补给。
太阳完全升起时，吴军主力已全部渡过汉水，在南岸建立起稳固的阵地。楚军主力这才意识到侧翼已被突破，慌忙调整部署，但为时已晚。
战后清点，吴军仅伤亡百余人，而楚军损失超过三千，更重要的是，吴军成功在汉水南岸建立了桥头堡，为直捣楚都郢城打开了通道。
站在刚刚夺取的楚军据点高处，孙武与林越远眺楚军主力方向。
“这只是开始，”孙武目光深远，“楚军经此一败，必定调整部署。下一步，我们需要利用这场胜利带来的优势，迅速向楚国内地推进。”
林越点头，从怀中取出地图：“据侦察，前方三十里处有小别山，地势险要，是通往郢城的必经之路。楚军很可能在那里设防。”
孙武仔细查看地图，良久，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意想不到的礼物。”
林越不明所以，孙武却已转身走向刚刚俘虏的楚军将领，开始询问楚军内部的部署和将领性格。
看着孙武的背影，林越忽然明白，这场汉水之战的胜利，不仅仅是一场军事上的胜利，更是心理上的胜利。孙武早已将目光投向了更远的战场，那里才是决定吴楚两国命运的地方。
江风吹拂，战旗猎猎作响。林越知道，更加残酷的战斗，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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