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证明她是错的!证明他陆其琛,依然是那个雄才大略、足以掌控一切的摄政王!
他的目光猛地变得锐利起来,挣扎和脆弱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偏执、更疯狂的决绝。
他站起身,无视手上还在渗血的伤口,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眼神冰冷而专注。
安湄不是看不起这些“阴私算计”吗?
那他就让她看看,这些“阴私算计”,是如何能翻天覆地,是如何能……让她那个光风霁月的兄长,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惊蛰”计划,必须加快!力度必须更强!
他不仅要阻滞漕运,更要彻底搅乱渊国经济! 他不仅要挑动豪强怨愤,更要引爆渊国内部矛盾! 他不仅要安若欢新政夭折,更要他……身败名裂!
还有安湄……
他笔尖一顿,墨点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漆黑的污迹。
她不是选择站在安若欢那边吗?她不是认为他手段不堪吗?
那就让她亲眼看着,她所维护的一切,是如何在她“不堪”的夫君的手段下,一步步土崩瓦解!
他要她后悔!要她跪下来承认看错了他!
一种近乎病态的执念,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书信写成,用上最紧急的火漆印鉴。
“传令!”他的声音沙哑而冷酷,在空荡的殿内回荡,“执行‘雷’方案。不计代价。”
殿外候命的暗卫无声领命,如同鬼魅般消失。
陆其琛独自站在殿中,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扭曲而孤独。
他用自己的方式,回应了安湄的指控。
也彻底,将自己推向了无法回头的深渊。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仿佛要吞噬一切。
渊国,漕运枢纽重镇,临河城。
连日阴雨,河水暴涨,浑浊的浪涛拍打着堤岸,也拍打着码头上一排排被迫停滞的漕船。船老大们聚在岸边的茶棚里,唉声叹气,愁容满面。货物积压,期限延误,每天的损失都是天文数字。
“这鬼天气!还有那帮天杀的河匪!专挑这时候闹事!”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狠狠捶了下桌子,碗里的劣茶溅出大半。
“哪是什么河匪?我看分明是……”另一个精瘦的商人压低声音,眼神闪烁地瞥了眼四周,“上头斗法,咱们小鬼遭殃!”
众人沉默,心照不宣。近来漕运不太平,先是河道莫名淤塞,接着是几处关键堰闸“年久失修”,如今又冒出神出鬼没的“河匪”专门抢劫漕船,烧毁货物。官府剿了几次,却收效甚微,仿佛那些匪徒总能提前得到消息。
谁都知道,这背后是那些被丞相新政触动了利益的豪强巨贾在反扑,甚至可能还有……境外势力的黑手。只是没人敢明说。
“唉,听说丞相大人前阵子病得厉害,不然岂容这些宵小放肆!”
“是啊……若是丞相在……”
话语里充满了对安若欢的依赖和期盼。
而此时,他们口中的丞相安若欢,正站在临河城衙门的了望台上,远眺着滔滔河面。他依旧披着厚氅,脸色在铅灰色天空下显得愈发苍白,但腰背挺直,目光沉静如渊,仿佛能穿透雨幕,看清这混乱局面下的每一根暗线。
封凛跟在他身后,看着下方混乱的码头和焦急的百姓,虎目中含着一丝怒火:“相爷,查清楚了,堰闸是被人故意破坏了机括!那些‘河匪’,装备精良,行动有素,根本就不是普通水贼!定是那帮吃里扒外的蛀虫勾结外人……”
“嗯。”安若欢轻轻应了一声,并无意外之色。他接过白芷递来的暖手炉,指尖依旧冰凉。“查到是哪些人家了吗?”
“抓了几个活口,撬开了嘴,指向清河崔氏、陇西赵氏那几个老牌世家,他们在漕运上利益最深。至于境外……”封凛顿了顿,声音更沉,“线索隐隐指向对岸,但对方做得很干净,拿不到实证。”
“不需要实证。”安若欢淡淡道,目光从河面收回,看向城中那些因漕运停滞而生计受阻、人心惶惶的百姓,“本相要的是结果。漕运必须尽快畅通,百姓生计不能断。”
他走下了望台,回到衙署正堂。当地官员、漕运司主管、以及被紧急召来的几位将领已等候在内,人人面色凝重。
没有多余的寒暄,安若欢直接下令,条理清晰,不容置疑:
“第一,征调所有可用兵丁及青壮,由许将军统一指挥,分段巡逻河道,清剿匪患。遇抵抗,格杀勿论。” “第二,工部官员即刻带队,抢修堰闸,所需银钱物资,由户部直接调拨,任何人不得延误掣肘。” “第三,开官仓,平粮价,稳定民心。告知所有船家货主,因漕运阻滞造成的损失,朝廷将酌情补偿,绝不让他们白白受损。” “第四,”他目光扫过在场几位当地世家的代表,那几人顿时头皮发麻,“通告全城,有提供匪患线索、或举报勾结外敌、破坏漕运者,重赏。若有人知情不报,甚至暗中勾结,一经查实,以谋逆论处,抄家灭族。”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每个人心上。那几位世家代表脸色瞬间惨白。
命令一道道发出,如同给一部生锈的机器注入了强劲的动力。整个临河城乃至整个漕运系统,都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安若欢坐镇衙门,日夜不休。白芷在一旁默默照料他的身体,看着他强忍病痛,处理如雪花般飞来的公文,下达指令,应对各方发难,心揪得生疼。他却只是偶尔拍拍她的手背,示意无妨。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些关乎百姓生计的具体事务上——哪段河道疏通了,哪处堰闸修好了,哪家百姓领到了救济粮,哪艘货船终于可以启航了……
他似乎并不急于立刻去揪出背后的主谋,而是优先稳住大局,保住底层百姓的活路。
数日后,漕运终于初步恢复畅通。当第一艘满载粮食的漕船顺利驶离码头时,岸上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百姓们跪倒在地,高呼“丞相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