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贝利撒留·考尔。』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只是一个凡人,而凡人不应该去直视神只。现在,收回你的意识,将你所有的感知,都交给我。』
“陛下……它的意志……它正在分析我,分析人类,分析我们万年来的所有知识……”考尔的思维仍在颤抖,“我们惊醒了它!我们犯下了弥天大错!成功的概率已经无限趋近于零!”
『你的计算没有错,贝-利撒留。』许欣的意志包裹住考尔那即将崩溃的核心,『用逻辑去对抗一个制定逻辑的存在,胜率本就是零。所以,我们不跟它讲逻辑。』
“那我们……”
『我们要对它撒一个谎。一个……宇宙诞生级别的谎言。』
许欣不再解释,他的意志通过考尔的感知,通过『灵魂之钟』的能量触须,直接触碰到了那片由梦境构成的海洋。
他没有选择对抗,那无异于螳臂当车。
他也-没有选择逃跑,因为那神明的意志已经锁定了这丝微弱的“异常”。
许欣做了一件截然不同的事。
他调动起帝皇那浩瀚如海的记忆与灵能,从中抽取出了最古老、最混沌、最接近宇宙原点的片段。那是恒星诞生时的第一声轰鸣,是星云凝聚时的引力波动,是时间长河刚刚开始流淌时,那些毫无意义、毫无规律的杂音。
他将这些“杂音”小心翼翼地编织起来,伪装成一个极其微弱的、随机产生的、来自宇宙背景辐射的记忆碎片。
然后,他控制着能量触须,将这个“谎言”,轻轻地、推送进了虚空龙的梦境。
对于沉睡的虚空龙而言,这就像是梦中偶尔听到的一丝窗外的风声。
它可能会让梦境产生一丝涟漪,但绝不会让做梦者醒来。
那股庞大到足以压垮星辰的意志,在“谎言”周围盘旋了一瞬。它的好奇心似乎得到了一个“合理解释”——不过是梦境对外界真实宇宙杂音的一次随机映射。
一个毫无意义的杂音。
随后,那股意志缓缓退去,如同潮水般重新沉入梦境的更深处。
考尔感到压力骤然一轻,他几乎虚脱的逻辑核心重新稳定下来。
“它……它又睡着了?”
『是的。』许欣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它只是在梦里翻了个身。继续你的工作,考尔。在它下一次翻身之前,将『灵魂之钟』的能量充满。我们没有太多时间。』
“遵命,陛下。”
考尔压下心中的余悸,重新将全部算力投入到对能量的抽取中。进度条,再次以一种令人心安的速度开始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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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土星环的阴影之中,一场截然不同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
『法兰克斯』,罗格·多恩最伟大的造物,如同一座黄金与钢铁铸就的岛屿,静静地悬浮在宇宙中。它既是帝国之拳的家园,也是太阳系最外围的、最坚固的盾牌。
而此刻,这面盾牌,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敲击。
“报告!G-77至G-82区段外层装甲遭受连续命中!但……没有检测到穿透性损伤!”
“护盾强度98%,稳定!敌人到底在干什么?”
帝国之拳代理战团长弗拉德·托斯特站在战略指挥桌前,眉头紧锁。他看着星图上那些代表着钢铁勇士舰队的红色标记,心中充满了困惑。
战斗已经持续了十七分钟。
佩图拉博的舰队没有发动任何饱和式攻击,没有发射任何能够威胁到『法兰克斯』主体结构的热熔鱼雷或光矛阵列。
他们的炮火,精准、零散,更像是在进行某种……测量。
“技术神甫!分析敌人的攻击模式!”托斯特下令。
一名机械教神甫的投影出现在他面前,声音带着急促的电子杂音:“大人!我们分析了!他们的每一次攻击,都不是为了造成伤害!那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武器,我们将其命名为『逻辑探针』!”
“说重点!”
“这些探针在命中装甲的瞬间,会释放出一股解析性的脉冲,用以读取我们防御系统的实时反馈!他们在……他们在逆向破解『法兰克斯』的防御逻辑!大人,他们在用要塞本身,来瓦解要塞!”
托斯特的心沉了下去。
这太像佩图拉博的风格了。冰冷,精准,充满了对创造之物的亵渎。他不是要砸碎多恩的盾,他是要亲手、一层层地、拆解掉它。
就在这时,一个公共通讯频道被强行接入了『法兰克斯』的舰桥。
佩图拉博那经过改造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响了起来,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嘲弄。
“罗格·多恩的看门狗们,你们好。我是佩图拉博,你们主人的兄弟,也是他所有作品的……最终审核官。”
“我必须承认,这座空间站的设计有可取之处。它很大,很坚固。就像多恩本人一样,顽固且缺乏想象力。但任何被创造出来的东西,都存在着缺陷。”
佩图拉博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欣赏着舰桥上帝国之拳战士们愤怒的表情。
“比如,在你们脚下三千米处,第三层备用能源导管的冷却系统中,存在一个设计冗余。多恩为了追求绝对的稳定,在那里设置了三个独立的冷却泵。但他没有计算到,在特定的能量冲击频率下,这三个泵会产生共振,从而导致整个冷却系统出现零点七秒的停滞。”
“零点七秒。对于一场战争来说,微不足道。”
“但对于我来说,足够了。”
“向我的兄弟,罗格·多恩问好。”
通讯切断。
托斯特的脸色变得煞白。
“快!命令第三层所有单位!立刻手动关闭备用能源导管的冷却……”
他的话音未落,整座『法兰克斯』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剧烈的震动从要塞深处传来,让舰桥上的所有人都东倒西歪。
“报告!第三层能源导管过载!引发了连锁爆炸!我们……我们失去了对第十二至第十五防御平台的控制!”
佩图拉博用语言,用逻辑,在太阳系最坚固的盾牌上,撕开了一道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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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在炫耀。”
在『马库拉格之耀』的舰桥上,基里曼看着战术屏幕上传回的『法兰克斯』受损报告,冷冷地说道。
“他不敢直接攻击泰拉,因为他畏惧父亲。所以他选择攻击多恩的遗产,用这种方式来宣告他的回归,来满足他那可悲又扭曲的自尊心。”
“摄政王殿下,我们已进入最佳攻击阵位。”舰队指挥官报告道。
“很好。”基里曼的目光转向星图,“佩图拉博以为他能在我赶到之前,给『法兰克斯』造成足够的羞辱。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凡事都按部就班的罗伯特·基里曼。”
“命令所有舰队,执行『赫拉之矛』战术!以我的旗舰为矛头,凿穿他们的阵型!目标,敌方旗舰,『钢铁之血』号!”
“殿下!那太危险了!我们会被包围的!”
“执行命令!”基里曼的声音不容反驳,“佩图拉博想看一场戏剧,那我就给他一场他永生难忘的戏剧!”
庞大的蓝色舰队动了。
它们没有选择最稳妥的侧翼骚扰,而是化作一柄最锋利的尖刀,直刺钢铁勇士舰队的心脏。
然而,就在『马库拉格之耀』即将接触敌方阵列的瞬间,异变陡生。
原本看似混乱的钢铁勇士舰队,以一种违背常规战术逻辑的方式,瞬间完成了变阵。
数艘重型巡洋舰如同铁钳一般,从两侧合拢,死死地咬住了极限战士的先头部队。
一个巨大的、由火力与钢铁构成的陷阱,轰然成型。
“我们中计了!”基里曼的副官惊呼道,“他们的阵型是伪装的!这是一个针对您的陷阱!”
基里曼看着眼前的星图,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
“我当然知道这是陷阱。我只是想看看,佩图拉博为了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一艘钢铁勇士的战舰从中断裂开来。
从中驶出的,不是另一艘战舰。
那是一艘被涂装成了午夜黑色的攻击巡洋舰,舰首上,烙印着一个让基里曼血液几乎凝固的徽记。
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荷鲁斯之眼。
“不……不可能……”基里曼喃喃自语。
“侦测到强烈的灵能波动!敌舰正在进行传送!目标……我们的舰桥!”
警报声响彻整个舰桥。
光芒一闪,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舰桥中央。
他穿着一套漆黑的终结者动力甲,上面雕刻着熟悉的纹路。他的手中没有武器,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有着一张基里曼在梦魇中见过无数次的脸。
那是荷鲁斯·卢佩卡尔的脸。
更年轻,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但那张脸,绝不会错。
基里曼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帝皇之剑。
金色的火焰,瞬间从剑刃上燃起,照亮了他眼中那无法抑制的痛苦与愤怒。
舰桥上的禁军和极限战士们举起了武器,对准了那个不速之客。
那个“荷鲁斯”,却只是歪了歪头,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基里曼的身上。
他开口了,声音与基里曼记忆中的战帅一模一样,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非人的平静。
“你好,叔叔。”
“父亲让我……来取回他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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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
『灵魂之钟』的充能进度,终于抵达了终点。
“陛下!完成了!”考尔的思维中充满了激动与狂热。
许欣的意志,在这一刻也变得无比清晰。他同时关注着火星地心深处的梦境,也“看”到了『法兰克斯』的困局,以及基里曼面前那个不应存在的“幽灵”。
佩图拉博,他最擅长攻城的儿子,果然也最擅长攻心。
『敲响它,考尔。』
许欣的声音,通过黄金王座,传达到了火星的最深处。
『为我的儿子们,奏响战争的序曲。』
考尔没有丝毫犹豫。
他调动起所有的权限,激活了『灵魂之钟』的核心。
没有声音。
没有光芒。
一股无法被任何仪器侦测到的“钟声”,以火星为中心,瞬间扩散至整个太阳系。
那不是声波,也不是灵能波。
那是对“现实”本身的一次敲击。
『法兰克斯』的战场上,一名钢铁勇士的炮手,眼看着自己发射的炮弹在飞出炮口后,突然变成了一群五彩斑斓的蝴蝶。
基里曼的旗舰『马库拉格之耀』外,一艘敌方巡洋舰的虚空盾,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正在融化的奶酪。
物理法则,开始出现小范围的、随机的、毫无逻辑的紊乱。
佩图拉博站在『钢铁之血』的舰桥上,看着眼前一片混乱的战术投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近乎愉悦的笑容。
“父亲,您终于愿意亲自下场了吗?”
“很好。”
“就让我看看,是您的‘奇迹’更坚定,还是我的‘逻辑’……更顽固。”
而在『马-库拉格之耀』的舰桥上,基里曼无视了周围发生的种种怪诞现象。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眼前那个“荷鲁斯”的身上。
“你不是他。”基里曼一字一句地说道,帝皇之剑上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荷鲁斯死了。我亲眼所见。”
“我是,也不是。”二号机荷鲁斯平静地回答,“我是他最完美的部分。没有被混沌腐蚀,没有被情感左右。我是父亲意志的延伸,是战争的化身。”
他伸出手。
“把剑给我,叔叔。这不是命令,这是一个……事实。你握不住它,因为它不属于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