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那片红云还在翻腾，像有东西在呼吸。我站在坡顶，断剑横在腿上，锈得看不出本来模样。阿骨打趴在我旁边，喘得厉害。
“昭哥……咱们真能回去吗？”他声音哑了。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信号火折子甩了出去。青紫色的火焰“轰”地窜上天，划破黑雾。
远处帝都边缘的营地炸了锅。灯火一下子亮成一片，人影乱跑。我知道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走。”我撑着地面站起来，骨头咯吱响。阿骨打咬牙爬起来，扶着我胳膊，一步一晃地下了坡。
营地门口已经站满了人。有穿破法袍的老法师，有脸上带伤的半妖战士，还有几个圣院逃出来的旁听生。他们看着我们这副样子，没人说话。
我直接往中央石台走。每走一步，肋骨就抽一下。有人想来扶我，我摆手拒绝了。
阿骨打跟在后面，尾巴垂着，但背挺得很直。
我站上石台，把染血的披风扯下来扔在地上。腰间的断剑还在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你们都以为我是废物。”我开口，声音不大，但全场听得清，“楚家三少爷，魔法废柴，整天疯言疯语。”
台下没人笑。
“可你们忘了。”我把断剑拔出来，指向天空那片红云，“就是这个废物，挡住了邪气，活到了现在。”
人群开始骚动。
“他们说我是什么魔尊转世，要觉醒，要成神。”我冷笑一声，“可我现在告诉你们——我不是魔尊，也不是容器。”
我顿了一下，看着底下一张张脸。
“我是锁。”
全场死寂。
“门后面的东西想出来，他们所有人都想帮我开门。萧景珩、谢无赦、陆九渊……一个个都打着救世的旗号，其实就想当新世界的神。”
我举起断剑，插进石台裂缝。
“可老子最讨厌当神。”
声音猛地拔高：“我不为力量战，不为荣耀战！我就问你们一句——你们愿不愿意以后的孩子能在街上跑，不用怕半夜被拖去祭坛？愿不愿意母亲能抱着孩子安稳睡觉，而不是烧成焦炭？”
没人动。
“我知道你们怕。”我扫视全场，“谁不怕死？但我更怕活着看这些事一遍遍重演。”
“这一战，不是为了赢。”我一字一顿，“是为了证明——我们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活！”
台下还是静。
突然，阿骨打冲上来，站到我身边。他嗓子都快撕裂了：“昭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要拆房子，我给你递砖！”
这句话一出，底下炸了。
一个雪狼小妖跳起来喊：“昭哥说得对，天塌了也是对的！”
另一个半妖战士抽出刀：“五年了！我家村子被屠那天我就发誓，总有一天要砍翻那些畜生！”
老法师拄着拐杖走出来，把身上贵族徽章一把扯下摔地上：“我这条命，早就该还给那些冤魂了！”
越来越多的人往前挤。有人举剑，有人撕衣服，有人默默绑紧绷带。
我看见一个少女把自己的魔法杖折断，重新接成战矛。她抬头看我，眼里没泪，只有火。
“誓死追随楚昭！”不知谁吼了一声。
“誓死追随！”
“宁战死，不屈服！”
声浪一波接一波，连风都被压住。天边那片红云停了一瞬，像是被吼得愣住了。
我拔出断剑，转身走下石台。
队伍自动让开一条路。所有人拿起武器，跟在我身后。阿骨打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前排，尾巴虽然垂着，却一直摇。
走出营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篝火还在烧，旗帜猎猎作响。上面画着一把断剑，下面是三个字——**不低头**。
我们沿着荒道往祭坛废墟走。天还没亮，但没人点灯。每个人都清楚自己要去哪。
路上遇到第一波巡逻队。是萧家的暗卫，戴着面具。
他们拦在路口，领头的喝问：“前方禁地，闲人退避！”
我没停步。
阿骨打直接走上前，一巴掌扇过去：“你妈才是禁地。”
那人捂脸后退两步，怒吼：“找死！”
我抬手，断剑轻轻一挥。一道看不见的力道扫过去，五个人全飞出去撞树，当场昏死。
“赶路。”我说。
队伍继续前进。
快到外环时，天空忽然暗了一下。红云卷得更快了，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手指，又像触须。
一名战士低声问：“楚少，我们真能挡住吗？”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你觉得你能挡，就能挡。”我说，“你觉得不行，那你现在就可以滚。”
他咬牙握紧枪：“我不滚。”
“那就闭嘴走路。”
他又跟了上来。
离祭坛还有三里地时，前方出现一座塌了一半的石桥。桥下是干涸的河床，堆满白骨。
桥上站着一个人。
白衣胜雪，手里拿着一把玉骨折扇。
萧景珩。
他笑着开口：“楚兄，别来无恙？”
我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他站在桥中央不动：“你真的以为，凭这些人，能阻止神迹降临？”
我终于停下。
“萧景珩。”我看着他，“你装君子装了十几年，累不累？”
他笑容不变：“我只是顺应天道。”
“天道？”我嗤笑，“你半夜吃人心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顺应天道？你拿毒针扎小孩眼睛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违逆天理？”
他脸色微变。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往前走一步，“你在古墓那次假装救我，其实是想确认我是不是真疯。结果你发现我看穿了你，所以后来一直派人盯着我。”
他扇子合上，指节发白。
“可惜啊。”我拍拍断剑，“你盯错了人。我不是魔尊，也不是容器。”
我盯着他眼睛：“我是锁。而你——连当钥匙都不配。”
他猛地展开扇子，寒光一闪。
我没动。
身后一群人齐刷刷举起武器，脚步向前压了一步。
萧景珩看了看我们这支乱七八糟的队伍，忽然笑了。
“好啊。”他说，“那就让我看看，你们这群蝼蚁，怎么撼动神明。”
他转身跃下石桥，消失在黑暗里。
没人追。
“走。”我说，“正主还在等着呢。”
队伍再次出发。
风越来越大，吹得人睁不开眼。断剑在我手里震动得越来越厉害，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阿骨打走在我旁边，忽然说：“昭哥，你说……咱们要是都死了，后人会记得我们吗？”
我看了他一眼。
“记不记得不重要。”我说，“重要的是，我们干过。”
他咧嘴笑了，露出虎牙。
我们走过石桥，踏上通往祭坛的最后一段路。
远处，大地裂开的巨大环形坑清晰可见。红云笼罩上方，中心不断旋转，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我握紧断剑，迈步向前。
队伍跟在后面，没有人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