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梯内，金属壁反射着惨白的应急灯光。
林泽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扎进季骁的耳膜，刺入他的心脏。
同归于尽。
陪葬。
原来这才是林啸天真正的目的。他不是要什么融合，他只是一个输不起的疯子，要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拉上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而顾言，他最想拉着陪葬的人，就是顾言。
“咳……咳咳……”林泽的咳嗽声愈发剧烈，他整个人蜷缩在角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他算准了……顾言一定会为了你……为了你父亲……答应他的条件……咳……而那个融合舱，就是启动自毁程序的……钥匙……”
季骁的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他脑海里回荡着顾言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们公寓楼下那只橘猫，该换猫粮了，换成深海鱼口味的。』
橘猫……深海鱼……
在生死一线的时候，谁会去关心一只猫的猫粮？
这反常的背后，就是信号。
顾言早就料到了，林啸天不会轻易放他们走。这条所谓的生路，本身就是陷阱的一部分。
“零。”季骁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强压下去的镇定。
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手指在腕部终端上飞速滑动的零抬起头，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干扰到她。
“我在。”
“这个升降梯，通往哪里？”季骁问。
零的目光回到终端屏幕上，几秒后，她给出了答案：“不是地面。根据基地的原始结构图，这是一条废弃的维护通道，终点是三号水下停泊港。”
季骁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
林啸天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这个升降梯，不过是把他们从一个牢笼，转移到另一个更深的牢笼里。
“水下停泊港……”季骁咀嚼着这几个字，脑中的线索在飞速串联，“『深海鱼』……能在深海里游动的鱼……”
他的呼吸一滞。
“不是猫粮。”季骁猛地看向零，“顾言说的不是猫粮！是鱼雷！『深海鱼』是鱼雷的代号！”
零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她立刻在终端上调出新的数据流。
“三号停泊港，配备有一艘『海神-IV』型深潜器，用于紧急维修和勘探。根据武器配备清单，它的确搭载了两枚……微型高爆鱼雷。”
就是这个！
季骁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升温。
顾言用自己当诱饵，走进林啸天的陷阱，却在最后一刻，把破局的刀，塞进了他的手里。
“他还给了我指令。”季骁摊开自己的手掌，努力回忆着顾言指尖划过时的触感和轨迹，“一个点，一条长划，接着是两个短促的点。”
他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掌心比划。
零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微蹙：“这不是任何一种我所知的军用或商用密码。更像是一种……自定义的指令。”
“是电影里的！”季骁忽然想了起来，“我们一起看过一部老谍战片，里面的主角就是用这种手势，远程启动了一项计划。那个手势的意思是……”
他的话顿住了，因为他想起来了。
那个手势在电影里的含义是——『执行b计划』。
而b计划，就是当主角被捕，无法脱身时，由外部的同伴，摧毁任务目标，不计任何代价。
顾言，他把自己的命，和摧毁林啸天的计划，放在了同一个天平上。
而他选择把决定权，交给了季骁。
“我需要你的帮助。”季骁看向零，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专注，“我需要你破解那艘深潜器的控制系统，我需要你找到基地的结构图，找到核心能源炉最薄弱的位置。”
“你要做什么？”零问。
“我要打断他。”季骁一字一句地说，“在顾言走进那个舱门之前，在林啸天按下那个按钮之前，我要从外面，把他的棋盘给掀了！”
零没有再问，只是点了点头。
“给我三十秒。”
话音刚落，升降梯发出一声轻响，停了下来。
金属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一股带着咸湿和机油味道的空气涌了进来。眼前不再是狭窄的通道，而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停泊平台。一艘线条流畅的小型深潜器，正静静地悬浮在平台旁边的水坞之中，幽蓝色的指示灯在水下闪烁。
这里，就是林啸天为他们准备的坟墓。
“走！”
季骁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冲了出去。零紧随其后，而林泽，则被季骁一把架了起来。
“你还不能死。”季骁对他说，“你得活着，看林啸天是怎么失败的。”
林泽虚弱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三人迅速接近了那艘名为『海神-IV』的深潜器。
“入口有电子锁。”零说着，已经将自己的腕部终端贴了上去，无数代码在屏幕上飞速闪过。
“警报系统和主控电脑是联动的，我强行破解，林啸天那边会立刻收到警报。”零的声音冷静而迅速。
“他现在顾不上我们。”季骁的目光死死盯着深潜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顾言身上，他正享受着他自以为是的胜利。这是我们唯一的时间差。”
“十秒。”零的手指快得出现了残影，“五，四，三，二，一……开了！”
舱门发出一声轻微的泄压声，向上弹开。
季骁将林泽安置在副驾驶位上，自己则坐上了主驾驶位。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舱门口，将一个数据接口连接到了深潜器的操作系统上。
“我已经拿到了基地的实时结构图。”零的语速极快，“核心能源炉的外壁有三层合金保护，常规攻击无效。但是，我找到了一个地方。”
一张三维结构图投射在季骁面前的显示屏上。
零的手指在上面一点。
“这里，是冷却系统的海水主进水口。这里的合金层最薄，而且直接连接着反应堆的循环系统。一旦这里被击破，大量的低温海水会瞬间涌入，造成核心温度骤降，系统会判定为重大故障，强制启动紧急停机程序。”
“『ScRAm』。”季骁吐出这个词。
“对。”零点头，“一旦停机，整个基地的百分之九十的能源供应都会被切断，包括能源室的那个融合舱。林啸天的自毁计划，就会被打断。”
“坐标发给我。”季骁的手放在了武器发射的控制杆上。
“已经同步到你的火控系统了。”零说着，拔掉了数据接口，“我留在外面，用我的终端监控基地的能源流向。一旦你成功，我会立刻尝试接管一部分区域的控制权，为顾言创造机会。”
“你……”季骁看了她一眼。
“我比你更不希望他出事。”零的回答简单直接，“他是我的老板。”
季骁不再多言，他深吸一口气，关上了舱门。
深潜器内部，只有各种仪表盘发出的微光。
季骁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红色的目标点上，他的心脏在狂跳。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是一场豪赌。
赌顾言能在他创造出的混乱中找到生机。
赌零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更是在赌，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和信任。
“顾言……”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抚过冰冷的发射按钮，“以前，都是你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
“这一次，换我。”
“换我，把天给你凿开一道光。”
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的，是篮球场上，计时器归零前，他投出最后一球的画面。
全场的胜负，都压在那一球上。
而现在，顾言的生死，压在了他这一根手指上。
季骁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
他按下了那个按钮。
“接好了，我的……mVp。”
……
与此同时，能源室内。
林啸天欣赏着顾言一步步走向融合舱的背影，脸上是病态的狂热。
“对，就是这样……走进你的王座，走进你宿命的终点！苏文清的最高杰作，将和我融为一体，我们将成为新世界的神！”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整个空间里回荡，充满了癫狂的喜悦。
顾言已经走到了融合舱前。
白色的舱门，正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内部闪烁着无数光点的空间。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从中逸散出来，让空气都开始微微扭曲。
顾言停下脚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舱室内刺目的白光。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就在他准备抬脚迈进去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响，从基地的最深处传来！
紧接着，整个基地，整个能源室，都开始剧烈地晃动！
天花板上的灯管在一瞬间全部爆裂，无数电火花噼里啪啦地四处飞溅！刺耳的、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凄厉的警报声响彻了每一个角落！
“警报！警报！核心能源炉冷却系统遭遇外部撞击！反应堆温度异常下降！”
“警告！A区、b区、c区能源供应中断！”
“启动紧急预案！ScRAm程序将在十秒后启动！”
机械的、不带感情的系统警告音，与林啸天那戛然而止的狂笑，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林啸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猛地回头，看向监控屏幕，屏幕上已经是一片雪花。
“怎么回事？！”他冲着通讯器怒吼，“发生了什么？！哪里来的攻击？！”
没有人回答他。
他眼中的狂热和得意，在短短几秒内，被惊愕、不解和一种不祥的预感所取代。
他看向顾言。
顾言站在原地，晃动的天地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在闪烁的红色警报灯光下，顾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属于猎人的，冰冷的笑容。
“林啸天。”
顾言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刺耳的警报声。
“你的棋局，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