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终端机，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活物”。
季骁的手指在终端机外壳的接缝处轻轻划过，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抚摸一件艺术品。监控摄像头的红色光点在房间的角落里闪烁，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暴露在这只眼睛之下。
但他同样清楚，任何造物都有其死角。
他将身体侧对着摄像头，用自己的肩膀和手臂，构成了一个微小的视觉遮蔽区。然后，他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张黑色的微型存储卡。
他的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探向了终端机侧面的散热格栅。这里的螺丝，在他第一天被关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用指甲一点点地旋松了。
没有工具，就用身体。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卡扣被轻轻撬开，露出了一小片内部的电路板。季骁没有去看那复杂的结构，他的目标只有一个——读卡器的供电接口。
他将存储卡贴在一个备用的数据接口上，然后用一根从自己衣服里抽出的细铜丝，小心翼翼地搭在了供电的正负极上。
一瞬间的通电。
终端机的屏幕上没有任何变化，但在季骁的视网膜上，那张存储卡里的内容，通过他改装过的视觉辅助设备，已经一闪而过。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他迅速将一切复原，身体重新正对摄像头，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他的脑海中，一张简陋的基地内部结构图正在缓缓展开。图纸很粗糙，像是用最简单的绘图软件画出来的，但关键的通道和区域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一个红点，在地图的一个角落里闪烁。
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医疗废弃物处理通道』。
以及一个时间：『03:00』。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复杂的计划。
这更像是一份邀请函，一份来自地狱的邀请。也像是一份投名状，递交这份投名状的人，已经将自己的性命和他捆绑在了一起。
阿四。
季骁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脸。
他别无选择。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季骁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晚餐配送的金属餐盘。他将餐盘的一角，在床沿的金属支架上，一下，又一下地打磨着。
动作单调，重复，发出的声音很轻微，被房间里终端机运行的微弱噪音所掩盖。
他需要一把武器。
哪怕是最简陋的武器，也能在关键时刻，给他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金属片在他的打磨下，逐渐变得锋利，边缘泛着冷白色的光。
做完这一切，他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终端机。
他需要一次黑暗，一次比三秒钟更长的黑暗。
他需要至少十秒。
十秒钟，足够他冲出这个房间，进入那条命运的通道。
他再次走到了终端机前，这一次，他的目标是电源模块。他需要一个东西，一个可以瞬间造成局部电路过载，引发短路，从而让备用电源的切换产生延迟的装置。
这是一个赌博。
赌阿四在监控中心，能为他处理掉这次“意外”的后续警报。
赌顾言的自负，让他不会在意这短短十秒钟的异常。
……
监控中心。
顾言端着一杯红酒，站在巨大的监控墙前，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阿四，你看他，现在是不是乖了很多？”
顾言的声音很轻，但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阿四站在他的身后，微微躬身，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屏幕上。屏幕里，季骁正安静地坐在床边，像一尊雕塑。
“是的，言少。”阿四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选。”
“聪明人？”顾言轻笑一声，摇晃着杯中的液体，“我更喜欢听话的工具。太聪明，有时候反而会碍事。不过，他的那些队友，确实是很好用的枷锁。”
顾言抿了一口红酒，继续说道：“我听说，你今天给他送了点‘小礼物’？”
阿四的心脏猛地一跳，但他脸上依旧平静。
“是的，言少。只是一次常规的电力波动测试，持续了三秒。我需要确保在任何情况下，监控系统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恢复。”他早就为自己的行为想好了完美的借口。
“嗯，做得很好。”顾言似乎并没有怀疑，他将酒杯放下，拍了拍阿四的肩膀，“你办事，我一向放心。继续盯着他，尤其是晚上。我总觉得，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是，言少。”
顾言转身离开了监控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阿四才缓缓地直起身，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再次看向屏幕，季骁依然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那张卡片，季骁是否已经看到。
他更不知道，午夜三点，那个约定的地点，等待他的，将会是希望，还是和他一同坠入深渊的绝望。
……
晚餐时间到了。
出乎意料，送来的晚餐异常丰盛。牛排，蔬菜沙拉，甚至还有一小瓶红酒。
这是顾言的赏赐，也是一种安抚。
季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食物，他知道，这是顾言在告诉他，只要听话，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他拿起刀叉，开始平静地进食。
每一口，都咀嚼得很慢。
他在拖延时间，也在观察。
监控室里，阿四看着季骁平静地吃下晚餐，甚至倒上了那杯红酒，他的内心充满了焦灼。
他看不出任何破绽，也看不出任何信号。
季骁就像一个真正的囚徒，在享受自己最后的晚餐。
难道，他放弃了？
或者，他根本没看懂那张地图的含义？
阿四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
……
午夜。
时钟的数字，悄然跳到了『02:59:50』。
季骁站起身，走到了房间的中央，那个监控摄像头的正下方。
他手里，握着那个用铜丝和几个简单电容改造的微型装置。
十秒。
九秒。
八秒。
他在心中默数。
当时间来到『03:00:00』的瞬间，他将手中的装置，猛地按在了地板下的一个检修接口上。
滋啦——
一声轻微的电流爆裂声响起。
整个房间，连同走廊的灯光，瞬间熄灭。
黑暗降临。
这一次，不是三秒。
季骁的身体在黑暗中化作一道残影，他没有丝毫犹豫，冲向房门。门锁是电子的，断电的瞬间，已经自动解锁。
他冲出房间，走廊里一片漆黑。
他凭借着脑海中那张地图的记忆，朝着左侧的通道狂奔。
十秒钟的黑暗，是他用生命赌来的黄金时间。
每一秒，都关乎生死。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剧烈得像是要冲破胸膛。
地图上的路线在他的脑海中无比清晰。
左转，直行二十米，绕过一个通风管道，然后向下，进入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
当他滑下维修通道的瞬间，头顶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备用电源启动了。
他成功了。
他潜伏在黑暗的维修通道里，听着上方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和警卫的呼喊声。
“怎么回事？”
“b区3号房电源再次短路！”
“立刻去检查！”
季骁没有理会这些声音，他继续在狭窄的通道里匍匐前进。
这里充满了消毒水和某种腐败物混合的刺鼻气味。
医疗废弃物处理通道。
他终于来到了地图上那个红点标记的位置。
通道的尽头，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阿四。
季骁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站定在阿四面前。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中彼此审视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到极致的气息。
终于，阿四先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且带着一丝颤抖。
“你只有五分钟。”
阿四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五分钟后，备-用电源会全面启动，巡逻队会检查整个区域。告诉我你的计划，或者，我们一起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