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倒计时那冰冷无情的电子音，和每个人狂乱的心跳。
『5』
“不可能！”林啸天嘶吼起来，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脸，此刻布满了龟裂的惊骇，“你在撒谎！你一定是在撒谎！那个维生系统是我亲手搭建的，每一个环节都经过了我的加密，绝不可能有任何后门！”
他的声音尖利，充满了色厉内荏的虚弱。他试图从顾言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动摇，一丝伪装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顾言只是平静地承受着他后心传来的剧痛，锁住他脖颈的手臂稳如磐石。那双沾染了自己鲜血的薄唇，勾起的弧度没有半分改变。
“你搭建的？”顾言的声音很轻，带着血腥气，却清晰地钻入林啸天的耳朵，“你忘了苏文清了吗？你那些引以为傲的技术，有多少是建立在她留下的基础之上？你真的……读懂过她写的每一行代码吗？”
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林啸天内心最深处的自卑与嫉妒。
“你……你胡说！”他疯狂地挣扎起来，“我才是超越了她的天才！”
『4』
“天才？”顾言嗤笑一声，那笑声牵动了伤口，让他闷哼了一声，但他看着林啸天的眼神，却充满了怜悯，“一个连对手是谁都搞不清楚的人，也配称天才？”
季骁在操作间外，心脏揪紧。他看着顾言苍白的侧脸，看着他嘴角不断渗出的血丝，一种无力的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攥紧拳头，通过内置的通讯频道，用压抑到极致的声音喊道：“顾言！”
一秒钟的静默。
然后，一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在他的耳麦里响起，带着一丝安抚的沙哑。
“我在。”
仅仅两个字，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抚平了季骁所有的焦躁。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与顾言在空中交汇。他看到顾言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在对他下达指令。
『相信我。』
季骁重重地点头，哪怕这个动作只有他自己知道。
『3』
“零。”顾言的声音同时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准备执行『摇篮曲』计划，最终乐章。”
“收到。”零的回答简短而迅速，没有丝毫疑问。
另一边，零的面前，无数代码流飞速闪过。她的十指在虚拟光屏上舞动，快到只剩下残影。一个被隐藏了许久的后台端口，正在被她以蛮横的姿态强行唤醒。
林啸天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他只看到顾言的眼神，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他语无伦次地叫着，“没用的！时间快到了！你救不了他！你也救不了你自己！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2』
顾言没有再理会他。
他所有的心神，都透过那层强化玻璃，投注在季骁身上。
他看着季骁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因为担忧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他那身被汗水和灰尘弄脏的作战服。
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伤，一点都不疼了。
他甚至还有闲心去想，等出去以后，一定要让季骁换上干净的白袜子，在他一尘不染的公寓里，好好地……欺负他一次。
这个念头让他的眼神柔和了一瞬。
而这一瞬的柔和，被季骁精准地捕捉到了。
季骁愣住了。
在这种生死一线的关头，顾言看着他的眼神里，竟然……没有紧张，没有恐惧，反而是一种近乎宠溺的温柔。
季骁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1』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林啸天脸上最后的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
深潜器里，林泽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睁着眼，看着这一切。
季骁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点。
『0』
滴——
倒计时的终点，一声轻响。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预想中的维生系统中断警报没有响起。
深潜器上代表生命维持的绿色指示灯，依然平稳地亮着，没有丝毫闪烁。
“……”
林啸天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荒谬，不解，与崩溃的情绪。
“不……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反应……”他喃喃自语，如同失了魂的木偶。
“最高权限已接管，系统永久锁定。”零清冷的声音，通过能源室的公共广播系统，响彻在每一个角落，“季远山先生，生命体征平呈，无任何异常。”
“不！！！”
林啸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他最后的精神支柱，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顾言终于松开了禁锢着他的手臂。
失去了支撑的林啸天，软软地瘫倒在地，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顾言踉跄了一下，用手撑住旁边的控制台，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顾言！”
季骁再也等不了，他用尽全力，一脚踹开了早已变形的操作间大门，发疯似的冲了进去。
他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顾言，入手的是一片滚烫和粘腻。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掌，已经被顾言后心的鲜血染红。
“你……”季骁的声音都在发抖，“你伤得很重。”
“死不了。”顾言靠在他身上，贪婪地呼吸着季骁身上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汗水与阳光的味道，这让他感觉安心，“只是……有点脱力。”
他抬起头，看着瘫在地上的林啸天，声音冷得掉渣。
“从我接手你父亲治疗方案的那一天起，我就在他的维生系统里，留下了一把钥匙。”
这句话，他是对季骁说的。
“我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仁慈上。我只相信我自己留的后手。”顾言的指尖，轻轻拂过季骁因为紧张而绷紧的手臂肌肉，像是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野兽，“这把钥匙，不是为了控制，而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有人会用你最亲的人，来威胁你。”
季骁的身体僵住了。
他看着顾言，看着他明明已经虚弱到极点，却依然在为自己解释，为自己铺平一切的男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攥住，酸涩又滚烫。
“你……”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得厉害。
“我没事。”顾言看穿了他的想法，他勉强站直身体，尽管大部分重量还是压在季骁身上，“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轰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整个基地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头顶的金属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地掉下灰尘。
“零，报告情况！”季骁立刻通过耳麦问道。
“基地自毁程序不可逆转，结构正在大面积崩塌，预计在十五分钟内，这里将不复存在。”零的声音传来，“我已经规划出一条最优逃生路线，正在上传到你们的战术目镜。”
“收到。”季骁应道，“带上所有人，我们准备撤离！”
他弯腰，想把已经昏迷的林泽扛起来。
“我来。”顾言却拦住了他。
“你这个样子怎么来？”季骁皱眉。
“我背他，你负责警戒，还有……看好我们的『战利品』。”顾言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个失魂落魄的林啸天身上。
季骁知道，顾言的安排是最合理的。他不再争辩，走到林啸天面前，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走！”
一行人，开始朝着零规划的路线，艰难地转移。
基地内部的景象，如同末日。到处是断裂的钢筋，闪烁的电火花，和不断坠落的碎石。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废墟中穿行。
顾言背着林泽，每走一步，脸色就更白一分。季骁搀扶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
“顾言，你还撑得住吗？”季骁担忧地问。
“撑不住也得撑。”顾言喘着气，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滑落，“我答应过你，会把你和你父亲，都安全带出去。”
季骁的心，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咬了咬牙，将顾言的手臂往自己肩上又搭了搭，几乎是将他半个身子都揽进了怀里。
“闭嘴，省点力气。”季骁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现在，换我带你出去。”
顾言感受着从季骁身上传来的体温和力量，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他把头轻轻靠在季骁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这个动作，充满了依赖和信任。
季骁的脚步，迈得更稳了。
“零，还有多远？”他问。
“按照目前的速度，还有七分钟可以抵达备用升降梯。但是……”零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凝重。
“但是什么？”季骁的心提了起来。
“等等……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零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困惑，“基地的原始结构图上，在我们逃生路线的前方，有一个被刻意抹去的隐藏区域，代号……『潘多拉』。”
“潘多拉？”季骁重复了一遍这个不祥的名字。
“是的。自毁程序似乎意外激活了它。”零的语速加快了，“那里的能源反应……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方式急剧攀升，它正在……失控！”
就在零话音落下的瞬间，被季骁拖拽着的林啸天，忽然发出了一阵神经质的，咯咯的笑声。
“嘿嘿……嘿嘿嘿……”
他的笑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潘多拉……我的潘多拉……终于要苏醒了……”他抬起头，用一种癫狂的眼神看着顾言和季骁。
“你们以为你们赢了吗？不……游戏才刚刚开始！”
“控制器，从来都不是我最后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