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如月在医院观察了一天后，情况稳定下来，医生建议回家静养。沈皎洁向网吧经理请了半天假，将她接回出租屋。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尹如月靠在车窗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不知道在想什么。沈皎洁坐在她身边，几次想开口，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最终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到了住处，安顿尹如月躺下，沈皎洁去厨房熬了简单的白粥。狭小的厨房里，他盯着锅里翻滚的米粒，心里五味杂陈。愧疚、无力、担忧，还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几乎要将他压垮。他想起尹如月在林氏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忙碌的样子，再对比自己身处的这个油腻昏暗的网吧和隔板房，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把粥端到床边，尹如月勉强坐起身，小口小口地吃着，依旧没什么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对不起，如月。”沈皎洁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那天晚上……我不该那么跟你说话。”
尹如月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沈皎洁还想解释，想告诉她自己的工作，想倾诉自己的压力，但看到尹如月疲惫脆弱的样子，所有的话又都咽了回去。他现在说这些，除了增加她的负担，还有什么用呢？
“我没事了，”尹如月放下勺子，抬起头，对他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你……快去上班吧，别耽误了。”
她的体贴，此刻却像一根针，刺得沈皎洁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他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让他无地自容的房间。
回到网吧，正值傍晚交接班，人开始多了起来。喧嚣、烟味、各种气味混杂的空气扑面而来，沈皎洁却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至少在这里，他不需要面对尹如月那双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狼狈和无力的眼睛。
夜班照旧是漫长而煎熬的。困意像潮水般一次次袭来，他靠着浓茶强撑精神，处理着各种琐事：给包夜的客人充值、解决网络断线、劝离因为游戏输了大吵大闹的年轻人……凌晨三四点，是最难熬的时候。网吧里大部分人都趴着睡着了，只剩下少数屏幕还亮着，映着一张张麻木或亢奋的脸。
沈皎洁例行巡查，走过一排排机器。在一个角落的位置，他注意到一个客人有些异常。那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孩，脸色惨白，双眼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身体却在不自觉地微微抽搐。沈皎洁心中莫名一紧，一种熟悉的、微弱的刺痛感掠过太阳穴——预知能力在极度疲惫下，不受控制地闪现了一帧模糊的画面：那个男孩突然从椅子上滑倒。
他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观察着。几分钟后，那个男孩果然身体一歪，软软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瘫倒在地，意识模糊。
“喂！你怎么了？”沈皎洁心里一惊，立刻冲过去，一边尝试唤醒他，一边用对讲机呼叫经理和其他网管。一阵忙乱后，叫了救护车，将男孩送去了医院。后来听说是因为连续熬夜加上低血糖导致的虚脱。
这件事在网吧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很快又平息下去。经理拍了拍沈皎洁的肩膀，难得地夸了一句：“反应挺快，处理得不错。”
沈皎洁却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更累了。那种不受控制的预知闪现，让他感到不安。他越来越难以分辨，哪些是正常的观察判断，哪些是能力的干扰。这种不确定性，在身心俱疲的状态下，显得格外令人烦躁。
第二天下午，沈皎洁从昏沉的睡眠中醒来，头痛欲裂。他挣扎着爬起来，准备去便利店买点吃的。刚走出网吧后巷，却迎面撞见了提着水果和营养品的尹如月。
两人都愣住了。阳光有些刺眼，沈皎洁下意识地眯起眼，感觉自己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突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穿着皱巴巴的t恤，头发乱糟糟，脸上是熬夜后的浮肿和憔悴。
尹如月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心疼，还有一丝……陌生的疏离。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轻声问：“你……住在这里？”
沈皎洁尴尬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仓促地点点头，含糊地应道：“嗯……网吧包住，比较方便。”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伸手想去接她手里的东西，“你身体还没好，怎么跑出来了？”
“我好多了，想来谢谢你昨天送我去医院。”尹如月避开他的手，自己提着东西，“顺便……看看你。”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最后，尹如月把水果塞到他手里，低声说：“注意身体，别太累了。”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她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步伐很快，仿佛急于逃离什么。
沈皎洁站在原地，手里提着沉甸甸的水果，心里却空落落的。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看见，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他和尹如月之间，那层由校园恋情编织的美好滤镜，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正在一点点碎裂。
当晚值班，沈皎洁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他机械地完成着工作，内心却被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吞噬。凌晨时分，网吧里异常安静。他坐在柜台后，对着监控屏幕发呆。就在这时，网吧内部的一个用于玩家交流的匿名留言板系统（类似局域网bbS），突然弹出了一条私信提示。
沈皎洁皱了皱眉，这个功能平时很少有人用。他点开消息，发送者的Id是一串乱码，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观察力敏锐，但方向错了。困兽之斗，徒耗心神。真正的战场，在别处。”
沈皎洁的心脏猛地一跳！这语气……这内容……像极了游戏里那个神出鬼没的K-Shadow！他猛地抬头，环顾昏暗的网吧大厅，只有沉睡的客人和闪烁的屏幕。他尝试回复，系统却提示“发送者不存在或已离线”。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K-Shadow……他不仅在游戏里关注自己，甚至可能……在现实中也知道自己的处境？这条没头没尾的信息，是提醒？是警告？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审视？
沈皎洁盯着那条信息，久久无法移开视线。网吧深处，只有机器散热风扇的低鸣，仿佛某种未知存在的低沉耳语，在这寂静的凌晨，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挣扎得越厉害，缠得就越紧。而黑暗中，似乎总有眼睛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未来的路，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