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陈在便猜出钱玉玲的大致打算。
故意，任由巫启贤和林江仙联手诛杀钱玉昭，确实是一步“断尾求生”的妙棋。
如此，钱家这一代天赋最卓绝、最有希望，冲击筑基的嫡系子弟便只剩下她一人。
对于任何一个修仙家族而言，青黄不接、后继无人是足以动摇根基的致命伤。
钱语慈纵然对她连杀三人、闯下弥天大祸震怒滔天，但在家族存续的压力下，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力保这唯一的、尚有潜力的“种子”。
只要钱语慈态度足够强硬，咬定钱玉玲已然疯癫失智，不再具备威胁，其他那些因损失子弟而愤恨的家主。
只要不是决心与钱家彻底撕破脸、不死不休，多半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台阶，拿些赔偿了事。
“可惜……今日，你必死无疑！”
陈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就在他思索，灵虚子又会以何种看似“合理”的方式，将这最后的隐患抹去之时。
两道身影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疲惫感，御风而至，落在陈在身侧不远处。
来人自然是：巫启贤和林江仙。
巫启贤的状态肉眼可见的糟糕。
原本魁梧雄壮的身躯，此刻竟如缩水般小了一圈，裸露的上身肌肉干瘪萎缩，布满了深褐色的血痂和纵横交错的伤口，仿佛被抽干了生机。
皮肤松弛地贴在嶙峋的骨骼上，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灰败。
他拄着那杆乌金长枪，每一次喘息都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拉扯，沉重而艰难。
显然，那燃血秘术的反噬正在疯狂吞噬他的本源，能站着已是意志惊人。
林江仙则显得相对“完好”，但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她那条受伤的手臂无力地垂着，脸色苍白如纸，原本灵动有神的双眸此刻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明珠，失去了所有神采。
连续的高强度激战让她无论是身体还是灵气都透支到了极限，她只是强撑着一口气，不愿在最后关头倒下。
两人甫一落地，目光便不约而同地投向陈在，以及那层被他随手打散的金风屏障。
心中更加肯定，魁首之位，果然早已内定。
三人早就熟络，巫、林二人更是表现出交好之意。
陈在自然不会托大，应对得体，两人身后皆是筑基家族，若能就此搭上线，对自家将来保不齐也是助力。
巫启贤浓眉紧锁，手中长枪遥遥一点远处依旧在痴痴傻笑、蹦蹦跳跳的钱玉玲，声音带着客气与探寻。
“陈小道友，这钱家女子方才凶焰滔天……怎地突然就魔怔了？”
陈在脸上挤出一个和煦的笑容，牵动着焦黑的皮肤，声音平静无波。
“巫道友世事难料，人心叵测，有些变化，未必如表面所见。”
他语焉不详，却意有所指，目光淡淡扫过钱玉玲的方向。
林江仙自走近后，视线就未曾离开过钱玉玲。
准确地说，是落在钱玉玲因疯癫舞动而若隐若现、弧度惊人的饱满之上。
她下意识地低头瞥了一眼，自己青衣之下那堪称“一马平川”的所在。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酸意涌上心头。
“呸！狐媚子！”
她在心中暗啐一声，柳眉倒竖，火辣性子瞬间压过了疲惫与忌惮。
“疯了都不忘搔首弄姿，撩拨人心！”
听见陈在言语，心中便有了决断。
反正梁子已经结下，岂能再给钱家留下一棵可能长成参天大树的祸根？
“一试便知！”
林江仙话音未落，她那只完好的手臂，猛地一扬。
“咻——！”
长鞭如同被赋予了生命，顿时绷得笔直，灵光骤然亮起。
虽不复全盛时期的威势，却也带着凌厉的破空尖啸，朝着那抹刺眼的红色身影，抽击而去！
这一击杀力不强，但试探虚实已然足够。
钱玉玲看似浑浑噩噩，在焦土上蹦跳着，口中依旧唱着不成调的童谣，仿佛对那索命的长鞭毫无所觉。
然而，她的眼角余光，却时刻注意着三人的一举一动，甚至对鞭梢的轨迹都已作出精准判断！
如此攻击，她想避开轻而易举！
可一旦避开，先前苦心营造的疯癫假象将瞬间崩塌。
可若是不避，以她如今的状态，硬吃这一鞭，至少也是筋断骨折，重伤在所难免。
苦也！
“家主、家主...为何还不叫停这场闹剧？”
电光石火间，钱玉玲心中已做出决断——伤，总比死强！
她赌自己腰间，挂着的紫焰飞轮化作的玉环，可以卸去部分力道。
赌重伤之后，更能坐实“疯癫无智”的形象！
“咯咯咯……小鸟飞呀……飞呀……”
钱玉玲脸上绽放出孩童般纯真的笑容，非但不躲，反而张开双臂，犹如扑向母亲怀抱的稚子，主动朝着那呼啸而来的鞭影迎了上去。
她巧妙地调整着角度，试图用玉环完美的格挡鞭梢。
就在二者，即将触及玉环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股无形无质诡异力量，如悄无声息地拂过林江仙鞭势的细微轨迹。
林江仙只觉手腕处传来一股微不可察的牵引。
那长鞭，竟在最后关头如同被赋予了某种灵性，在空中划过一道刁钻的弧线。
放弃了钱玉玲腰腹，转而直取对方雪白修长、毫无防备的脖颈！
快！狠！准！
“什么？！”
钱玉玲脸上的“纯真”笑容彻底凝固！
“噗嗤——！”
一声轻响，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如同利刃切断了紧绷的琴弦。
猩红液体好像压抑了许久的喷泉，从断裂的颈动脉中狂飙而出。
钱玉玲身体再没了任何支撑，软软地砸在地面上，破碎的红衣铺展开来，像朵盛开到极致却骤然凋零的曼珠沙华。
“原来…如此……”
在钱玉玲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前，终于明悟。
原来，穆婉秋，还有那两名外县修士……都是这样子死在自己手里的。
她至死也不知道陈在会使用心火术！
林江仙握着长鞭的手微微颤抖，她看着地上的红衣尸体，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长鞭。
秀眉紧蹙，眼中充满了困惑。
方才那一鞭……不对劲！
我明明……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手腕一抖。
染血的长鞭，像条归巢的毒蛇缩回，被她面无表情地收入储物袋中。
既然人已死，过程如何，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钱家这棵最后的“好苗子”，彻底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