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晏弦终摇头。
齐传铮猜到了:“楚云天也没联系的上。”
“看来是凶多吉少啊。”晏弦终叹气,“他能理事了,我回去一趟?”
“你得问他。”齐传铮没敢立刻答应,“我不敢决断。”
晏弦终就看着齐传铮的眼睛。
半晌,他站起来,步步走向人。
“做什么?”齐传铮抬眼,“你要袭击我啊?”
“看脉。”晏弦终无奈,“袭击你我光明正大走过来?”
齐传铮就把手伸给他,顺手捋起了袖子。
自打战时,他穿纯黑纱袍就变多了,只大袖子上有绣花。
那一截手腕掩在宽松的袍袖中,看着越发清瘦嶙峋。
“多吃饭,”晏弦终捏了他胳膊一下,“瞧你瘦的。不知道的以为楚云天虐待你了呢。”
“我吃的不少好吧,”齐传铮没收回手,“他比我还轻些许,你怎么不骂他。”
“骂他没用。”晏弦终摇头,“你是不是有话问我,一直期期艾艾遮遮掩掩的。同我你斟酌什么,有事就问。”
齐传铮就笑:“不愧是师兄啊。你要不要猜猜我想问什么?”
晏弦终收回手,坐回桌边记档案:“我猜你要问我如何得知你想问我为何折返去救你们两个。”
一句话给他两个问题全堵死了,齐传铮甩了甩手腕,钦佩不已的点头:“那你答。”
“怕你俩死风州。”晏弦终蘸了下墨,“这个答案够不够解释我为什么违抗军令?”
齐传铮就站起来,走到桌边帮他磨墨:“够。但是,你为什么要诓我说他生病爱抱人。”
“……”晏弦终不想评价他的木头脑袋,“给你一个抱他的机会?等一下,他真给你抱啊?”
“他不给你抱?”齐传铮诧异,“我看你们感情挺好的。”
“他完全不给人碰好吗!”晏弦终无语,“磨多了,我不是楚云天没那么多东西要写。只是记一下你的脉象,回去你问你家那个要丹药,我这没有。”
齐传铮住了手。楚云天要写的东西很多,每次他要浓浓的磨一盏才够用;他忘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楚云天那样闲不下来的。
“所以,”他想了想,“你真的只是担心我俩死在风州?”
晏弦终也说不上来。
他总不能告诉齐传铮自己什么都知道吧。
解释起来三天三夜说不干净。
还不如不教人知道。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门清。
“对了,”晏弦终低着头写完脉案,又划了条线继续写要过楚云天处理的,“给你留点事,带回去问楚云天。”
“我能看吗?”齐传铮坐在旁边,“涉密吗?”
“能。”晏弦终点头,“问问他能不能联系嵇揽琛。还有月州这边,接下来他想怎么行动,总该与我通个气,我好整理情报。还有我们打完风州就这点人,他怎么扩容。另外,谢林芸她是否需要接洽生民,给我个说法。其他的,程亦明他们报过来我会汇总,给他太多事又劳他操心。”
齐传铮算是看明白了,晏弦终知道他闲不下来、又不想给他太多事,所以找点轻松简单的,处理完就歇着。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没说多久,谢林芸打帘子走了进来:“许清琳有事务汇报。”
“等我一盏茶。”晏弦终搁笔,“小齐,回去的时候路过院子小心些,夜间风急。”
齐传铮点点头,拿了纸,折好往回走去。
——————
“所以。”
楚云天听他说了事,若有所思。
在这地方还给齐传铮下幻术,胆子有够大。
但告诉齐传铮那些可能性,又是意欲何为?
晏弦终写的事务,楚云天直接取纸记了解决办法,谁再来敲门的时候带一下。
看起来最紧急的,是联络嵇揽琛。
齐传铮还没告诉楚云天戒律长老陨身的事。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等嵇揽琛告诉他。现在的楚云天,经不得刺激。
看着安详的坐在桌边一字一句写着文书的楚云天,齐传铮忽然有些难过。
他这般清净的人,不应那般死在泥泞的暴雨之中。
眼睁睁看着自己在身边闭上眼的时候,他想的是什么呢?
他重开了多少次,就被吸了多少次血。
他那么怕疼的人,却一次次生生被咬开最柔嫩的颈侧。
他一次次看着自己努力了齐传铮却还是与他倒在路上的时候,想的又是什么呢?
……幸好,他们现在还能相对而坐。
幸好,这一次,齐传铮与他一同走到了月州。
楚云天虽面上无甚表情,齐传铮却仿佛看见了无尽哀戚。
鬼使神差的,他微微蹲下,紧紧抱住了人。
“怎么了?”楚云天放下笔,略扬起来些抱了回去,“怎么这么难过?”
齐传铮不答话。自己总不能说,在幻境中,他看见了他们两个双死吧。
“没。”他摇头,“只是忽然想抱你。”
楚云天就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抱。”
他风寒没好全,只是退了烧;齐传铮怕压到他,站起来推推搡搡的把人推到了床边:“一会写。让我抱一会。”
“我是死了吗?”楚云天无奈,却还是顺着齐传铮坐下给他抱,“怎么了你。昨晚抱的不够多吗?”
齐传铮不答话,只是埋在人怀里。
若已长恒,盼此长生。
幻境也好,真实也罢,我曾失去过你,我不想再放开你。
我的楚云天,我们要生死相陪。
楚云天虽然不明白齐传铮怎么突然这么悲伤,却还是一下下抚着人后背安抚人。
深秋的雨下的多了,就会冻成初雪。
齐传铮恍惚间,想起来又是一个新年了。
说好每一年都要一起过,楚云天却至今未来得及为他过一个生辰。
每次楚云天提要补,都被他推拒了。
一来确实无暇,二来齐传铮觉得,十五岁的生辰过了结果江水决堤、十六岁的生辰过了结果昭明谷被屠……他看十七十八十九岁都没什么大事,所以还是安宁了再过。
楚云天只得说,那他的及冠礼,一定要好好过。
这齐传铮倒没推拒。
他记得他出来的时候,送他走的村长和大长老说让他四年后回一趟昭明谷。
楚云天也答应他了,打完仗和他一起回去。
他们是过文书的亲眷,不能不见齐传铮的长辈。
那时候的他们,约定好了,此后的路都要一起走。
他们要看着楚思齐和奚宁长大,要还楚云嫣和杨秋荻自由。
她们战时避居于后,打完了也就能出来行走了。
什么都商量的很美好。
只要他们回光州。
只要他们回蓬山。
只要他们胜利。
正是这样的信念,支撑他们一步步走到今天。
一遍遍重复,一遍遍告诉自己,一遍遍劝自己……
这是绝望中虚无缥缈的希望之花。
远山钟声震响,暗暗的敲落他们的最后一个冬日。
“小齐,”楚云天轻声,“可不可以,陪我出去玩雪?”
“你风寒没好。”齐传铮摇头,“会生病。”
“你还记得吗,”楚云天看着窗外,“那年冬天,你、我、师兄,我们在雪地练剑。”
当然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
明镜台的风雪之下,是他们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陪我去玩雪吧,”楚云天低声,“二十多年,我真的没有好好玩过。”
齐传铮忽然说不出那句拒绝。
从小言行教条到刻板的楚云天,他有童年吗?没有。
他就那样苦役、责打、修行、读书、学艺……
但如果可以,他也想在天地间放肆的奔跑一次吧?
“去可以,”齐传铮松了口,“第一斗篷穿好,第二你师兄火灵根、把他带上,你不同意就不许去。”
“好。”楚云天笑起来眉眼弯弯,“你给他传音。”
晏弦终听到楚云天居然会有想玩雪的一天差点没吓死:“他?你们俩到底谁想玩?小齐,你考虑过他是病人吗?”
“我劝得住他就不会跟他退而求其次说把你带上了。”齐传铮揉眉心,“我怕我带不回来他。我不敢赌。”
“……”晏弦终千言万语在嘴里打了八十个转,最终化为一声叹气,“你们两个,唉。”
齐传铮就猜到只有晏弦终随叫随到。
“这活祖宗,”晏弦终披着斗篷出来的时候骂骂咧咧,“想一出是一出。”
月州偏僻处荒山野岭不少,夜雪虽大却有种大家都要完蛋了那就一起死吧的诡异的爽感。
“我和你说,”楚云天边玩还边笑,“那年我上宗主殿之前,冬日,他把我喊出去夜游玩雪,你猜我怎么恶心他的。”
“怎么,”齐传铮看着他搓雪球,“你跟他煽情了?”
“他没给我鸡皮疙瘩煽掉一地。”晏弦终缩了下脖子,“我顾念他大冬天的冷,我火灵根给他烘着点寒气;他来一句,这要是话本子我欠他一声师兄替你取一辈子暖。我滴天,我听完想骂他少看点话本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齐传铮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一下笑出了声,“好声情并茂啊。不是,你说这话你自己笑了没。”
“我笑了一路。”楚云天低下头笑,“我会让他再也不敢带我出去夜游。他猜猜我下次还能说出些什么呢。”
“高招。”齐传铮佩服他,“妙计。此计甚绝。”
“这话要是我俩说,说小齐啊我替你取一辈子暖,听起来好像还像那么回事,”楚云天居然还点头,“这就是和亲人煽情吗,那很好笑了。”
“你当时怎么想到的这句话,”齐传铮笑的停不下来,“师兄,我替你取一辈子的暖。”
“莫笑了,”晏弦终一个雪团子扔过来,“现在换你替他取暖了。”
齐传铮抬手拍开,掸了掸袍袖顺手抄起一个雪团子扔回去:“就笑。偏要带上你一起。我们几个,一个都不能少。”
晏弦终侧身躲开,躬身极快的搓了个雪团扔过去:“他不能跟我打,你能,来今晚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好啊,”齐传铮旋身溅起雪末,“不许用法术啊!”
楚云天看着他俩一来一回的闹腾,索性退到了一边:“你俩别波及我。到底谁想出来玩雪?”
谁想出来不重要了。
他们至少得到了短暂的喘息。
晏弦终也许久没这样撒开玩儿了,他在宗门也是得当榜样的。
齐传铮比楚云天玩的开,也年轻有劲儿跑。半个荒山全是他们造的碎雪,扬于空中分不清是漫天雪沫还是他们捣鼓出的东西。
楚云天自山间望去,隔着错落枯枝,只见霙光盈目、使心异之,且觉凛然如断针。
那琼英纷坠飘扬,覆石如敷素缣、积峰若堆盐;风过处,霰粒斜飞,若天女散冰绡于璇霄。枯枝承雪,戛然断堕玉屑、铿然有金石韵;远山皑皑然与太虚同色,近松垂垂而璎珞累身。寒气透楮,履痕乍现旋没。
群山寒潭,天倾盐车。俄而絮翻云涌,削峰填壑。松骨摧折若裂帛,巉岩潜形似遁龟。枯枝裹素,若老僧合掌;断涧凝脂,恍天光垂涎。风过石罅,声如鬼啸九幽;冰挂檐牙,光射修罗千目。
来路过处,足陷没胫。但见:天地缟素,唯余独黑;前路尽湮,恍若混沌未开。
他四望之处,皎然惟闻碎玉之声;如瑶台仙弈,子落纹枰。俄而云破日曜,银海眩转,万点寒芒射睛,不可久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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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不爱看跳章):
那什么先别骂宋子吟。他是暗棋,后面我会解释,和知风对接的。
三百章会有个宗门日常,ooc预警、无齐传铮预警、看不得的请跳三百零一谢谢。
是的到月州了,第七卷快结束了,最大的刀也要来了。
所以说要看he的在第五卷就跑。
然后我会圆回来,放心。
写完第七卷我回去写现代。
感谢观看。
(楚云天屋中抱那一段来点bGm。《初见》。)
(小剧场写完了,顺章节写完299发。楚云天:我要笑死了我一恶心师兄我就笑的想死。这就是和亲友煽情吗我先笑场个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