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觉猜的不错,幕府要赶走白毛鬼,又不能放弃海贸。
但幕府不能自己出海。
一旦出海,生意还没做起来,就与明国打起来了。
这原因很简单,明国已经教训好几次了,不需要再试。
大明朝给倭国划分了严格的地盘,萨摩藩第一次控制琉球,浙江巡抚带水师去那霸问罪,解救了尚氏,把岛津家撵走。
第二次,萨摩藩学乖了,虽然依旧驻兵,却没有杀尚氏,而是借着琉球的朝贡机会去做生意,主要是为了贸易。
大明朝果然默许了,藩主岛津义弘自认琢磨明白了,期望更进一步,带人去夷州,准备与土着合作,落地生根。
结果祸事来了,刚刚登岛,就迎来大明另一支水师。
大明对倭害记忆尤深,严防死守,夷州不归浙江巡抚管,福建水师一刻不忍,参将沈有容立刻出兵。
朝廷还不知道的情况下,沈有容带21艘鸟船,把萨摩藩三千武士杀掉一半,其余人狼狈逃命。
在中原历史中,第一次驱逐倭人占据夷州,是一个小小的参将。
在倭国历史中,大明朝给倭国清晰划了一条红线。
船只西去出琉球海,就是官民混合双打。
不仅萨摩藩的岛津家被吓了一跳。
刚开辟幕府的德川家康也被打自闭了。
向前十年,丰臣秀吉因为入朝,二十万人被打的毛都不剩,家族直接坠落。
再向前四十年,有明人帮忙,武士同样没占到便宜。
倭国刚刚结束战国,本就百废待兴。
德川刚做将军,去招惹明国纯属脑子有坑。
用脚趾想,德川家康也知道该怎么选择,立刻上书请封,争取一个名义。
很遗憾,岛内随便你折腾,想外出…上国不要你,朝贡的机会都不给,严厉杜绝武士浪人西进。
琉球使者和朝鲜斡旋多次,明使也在江户住了一段时间。
大明皇帝依旧不要这个藩国。
德川家康努力了十五年,终于明白,萨摩藩、丰臣秀吉等人行为,让明国对武士产生了仇恨。
善意没用,倭国统一,反而会让大明越发警惕。
幕府若出海,肯定被敲碎。
幕府不想引来水师,德川氏不想无疾而终,那只能闭关。
德川家康临死前下达闭关令,二代将军德川秀忠也明白,这是一个内外大环境决定的国策,正好教民闹事,理由也来了。
从江户开始驱逐教士,然后京都、大阪、平户,最后是长崎。
完全断绝海贸,幕府就是傻子。
控制在手里的海贸,才是真正的海贸。
必须留下长崎这个唯一的海贸点。
倭人出不去,白毛进不来。
而大明那边是明人可以出去,武士不准靠近。
就上面这两个条件。
大环境决定,候选人肯定是明人。
否则就会开战,损失的不是丝布,而是幕府自己的统治。
但德川秀忠放出消息,说谁都有机会。
幕府主要大臣都明白,这是德川秀忠性格所决定。
此人痴肥,看起来又笨又慢,且带兵能力出名的拉胯。
可他打败了更优秀的哥哥,成为了继承人。
倭国藩士记载,德川秀忠礼仪端正、稳重坚韧、仁和善纳…
都是些政治词语。
说白了就是扮猪吃老虎,虚伪阴险。
德川秀忠不仅在找朋友,还在刺激内部有野心的大名。
某些人有贪欲,就上当暴露了。
真正备选的朋友很少,卫时觉还认识。
一个是平户藩松浦隆信作保、李旦举荐的郑一官。
另一个是萨摩藩岛津家作保,福建海商刘氏举荐的刘香老。
两人各有优势。
长崎奉行长谷川也看好郑一官,葡萄牙人撤走前也看好郑一官。
但萨摩藩汇报,福建海商更看好刘香老,刘氏与西班牙人、红毛鬼尼德兰人交好。
还有浙江林氏海商,年初就来了,福江藩五岛盛利举荐。
卫时觉当然知道,郑一官和刘香老一生之敌,真正的候选人也就他俩。
其他人都是陪衬,
这由外海生意模式所决定。
江浙海商生意规模比闽粤大多了,但他们有前车之鉴,有远洋船护卫、还可以雇佣闽浙海匪,轻轻松松雇佣大批强力打手。
既然银子能搞定,士绅就没有闽粤‘穷鬼’养海匪的欲望,海商伙计主要运货、其次拿刀子,武力不强大。
没有李旦、刘香老、许心素等闽粤海商专门招募的亡命徒。
郑一官和刘香老起步,就在东边竞争渠道。
他们背后代表的海商、西洋贵族、修会力量各不相同。
刘氏失败后,还大大咧咧联合其他海商隔绝李旦,哪知李旦一死,恰逢福建大灾,郑一官脑子快,立刻改变风格,不做海盗,搞起救助,借着移民夷州的机会,拥有大批忠心水手,一年就翻身了。
刘香老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失去家乡支持,沦为尼德兰人打手,最后惨死。
当然,这是后话。
九月十五,赶路到江户的郑一官,正满怀期盼迎接他的未来。
看着江户湾两岸无数木屋,以及码头停靠的无数渔船,郑一官虽然来迟了,却更有信心,因为他朝鲜一行,没有当回事,却可以用来打打幌子。
李国助从甲板到了望台,拍拍义弟肩膀,“一官,别担心,哥哥我支持你。秀忠选人,至少要懂西洋话、闽南话、大明官话、倭国话,咱没你脑子好使。”
郑一官对他笑笑,正好看到甲板上的妻子,田川氏也被带来了,诚意之一嘛。
“感谢义兄,你说秀忠最看重的东西是什么呢?”
“咱爹说了,是对方主动的信任。”
郑一官点点头,“这方面还得跟二板那个秃驴学,他在京卫武学,师兄弟都是高门子弟,用他的话说,都是些坏东西,想学好也学不好。”
“哈哈…”李国助大乐,“可惜他不可能成为候选人,与官场牵扯太大,天然无缘,咱们之前想简单了,他有力量,那就不能让他入伙。”
“是啊,小弟也是到朝鲜才明白,那家伙为何提醒不能跟他一伙,海匪与将军扯一起,要么是狗,要么是死人…”
李国助突然向岸边摇手,码头上几个明人特别显眼,还有松浦隆信的随从,早就等着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