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体乾神色恐慌,拿着一本奏折,声音打颤,“陛下,魏公公,祸事来了…”
朱由校看一眼奏折封面,《驳赃奏疏》,无奈摆手,“念!”
奏折用黄纸,只有宗人府、钦天监使用。
王体乾展开奏折,咽口唾沫。
臣钦天监历局灵台郎李天经启奏:
大明军门丧于东海,天下悲恸,查凶惩戒乃法之所在,臣听闻魑魅栽赃千里,西士之船莫名成为凶手,荒谬至极。
如此大事,信于一匪,何其可悲,追究来历,不难看出,恶儒恶僧,贼心不改,攻讦西士,驱使武权,撬动皇权,其心可诛。
万历四十四年,浙人沈榷起案于南京,污蔑西士,混淆历法,渗透皇权,少詹事徐光启上奏《辨学章疏》,字字珠玑,大义凛然,气势磅礴。
疏言:其道甚正,其守甚严,其学甚博,其识甚精,其心甚真,其见甚定。在彼国中亦皆千人之英,万人之杰。
再言:其说以昭示上帝为宗本,以保救身灵为切要,以忠孝慈爱为功夫,以迁善改过为入门,以忏悔涤除为进修,以升天真福为作善之荣赏,以地狱永殃为作恶之苦报。一切诫训规条,悉皆天理人情之至。
三言:《诗经》《尚书》皆言天主,圣贤皆言天主,大统历、大明历不如西历精确,西学匡时济世、西士裨益当世,经世致用,苟利于国,远近何论。
万历先帝早已批示:实学补玄道,西学补儒理,天道易佛道。
国之大事,在戎在祭,大统历之谬,测日蚀而败,祭天之法皆谬,吾皇正统摇坠,上愧于天,下羞于民。
大明万年,皆依历法,若敌视西士,任由攻讦,历法永无修正,魑魅魍魉闪烁,王朝迭代更替,天下生灵永弃恶统。
皇之正统,受命于天,西历独精,华族基业,皆附于此,恶儒恶僧,天下之敌。
微臣请奏陛下,家庙祭祖,三省先帝之谕,以期正本溯源;问罪谬探,下狱恶儒恶僧,以正视听。
煌煌天朝,万世基业,皆在陛下一念,微臣切切。
王体乾读完了,朱由校脸颊止不住的抽动,双拳紧握,显然愤怒到了极致。
魏忠贤则如同寒冰浇头,感觉自己毫无抵抗力,头发梢到脚底板冰冷。
猛不防打了个寒颤,感觉更冷了。
耶速会就这一招,遇到任何事,他们都直击历法,直击正统,直击皇权,直击江山。
万历当然没有坐以待毙,令天下儒士、禅僧、真人与徐光启等人大辩三年。
不能说灰头土脸,只能说一败涂地。
因为大统历连续两次预测日蚀失败,辨无可辨,说再多也没用。
就这一招,传教士在大明教徒的帮助下,拥有无敌金钟罩,教士只要不杀人抢劫,人人避之不及,令人厌恶到畏惧的一个团体。
不用想,不用试。
李天经这份奏折若没有及时批示,明日就会掀起大辩。
百姓若得知皇家祭天全在凶时,会把一切苦难归咎于上天抛弃朱明,进而人心思变、心防崩溃、遍地揭竿、一发不可收拾。
这后果谁都不敢试,甚至都不敢想。
乾清殿沉默良久,朱由校阴森森说道,“批示用印,耶速会乃倭国之事,朕岂有不知之理,外海谣言无需在意,西士用心改良历法,功成之日,名垂青史。”
王体乾答应一声,低头快速离开。
朱由校冷笑,“魏大伴,什么都不用做了,还是做你的事,尽快控制锦衣卫,只有铲除朝堂所有佞臣,掌握天下武权,朕才能剐了这群钻营的混蛋,他们是最后的敌人。”
魏忠贤突然有点心灰意冷,阉党与东林厮杀耗尽心神,暗处蹲着一头噬人猛虎,胜败不论,如同螳螂后雀,让人不寒而栗。
正准备离开,左都御史杨涟突然来了。
帝师的身份让他进出自由,同样拿着一封奏折,“陛下,一辞大功于朝,岂有不赏之理,军功足可封爵,安定军心为先…”
魏忠贤差点喷血,“杨中丞,您这…这…这不是被当枪使嘛…”
杨涟没有搭理他,朱由校扭头,两眼血红,杀意滚滚,咬牙切齿,“杨师傅,真是朕的好师傅。”
“陛下谬赞,一辞走了,不信也得信,微臣无法欺骗自己,孤儿寡母,期待皇恩,若微臣连请封都不做,何面于朝,何面于心,何面于君…”
朱由校突然破防了,抓起一个茶杯直接扔杨涟胸口,厉声大吼,“滚…马上滚,天黑前就给朕滚出京…”
杨涟一瞬间无比苍老,低头捡起杯子放旁边,不顾身上的茶根,万念俱灰躬身,“微臣无能,回乡躬耕,陛下保重。”
“滚!”皇帝大吼,一刻也忍不住了。
杨涟退走,朱由校胸膛呼哧呼哧半天也没制怒,伸脚踹倒木桌,拿起木锤噼里啪啦把一个木工砸了个稀巴烂…
这一通砸了个痛快,魏忠贤也不好离开。
砸完之后,朱由校一扔锤子,喉咙赫赫发笑,“没有卫卿家震慑,他们又蹦跶了,没有卫卿家帮忙,朕又该闭宫了。”
魏忠贤刚想劝一句,朱由校语气一转,无比阴冷,“好人不做好事,杨师傅肯定要去朝鲜,他想看住邓文映,让邓文映什么都做不了,他就这么迂腐,等他出京,暗囚圈禁,直接扔幽狱,让他像卫卿家一样悟道去吧。”
现在的邓文映确实不能刺激,会让武权失控,好话赖话都不能说,只能给信任。
魏忠贤只好躬身,“奴婢遵旨!”
朱由校疲惫摆手,“邓文映,秦良玉,一东一西,大明朝靠两个女人,朕有愧祖宗,内库还有二百万两,加紧收买朝臣,朕要收商税,先掌控他们的生意流通再说。”
魏忠贤抖了一下,“陛下,这个…还不到时候。”
“那就抓紧!”朱由校抛下四个字,在这里无比憋屈,扭头先一步离开,返回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