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浦隆信与一个陌生人和颜悦色,大概是商人的家风使然。
卫时觉与他闲聊两句,来了个年长之人。
一看就不是倭人。
以福江、平户所见,倭人平均一米四五,这人一米六五左右。
“臣下拜见主公!”
松浦隆信轻咳一声,“田川君,李君等候的信使来了,是你们明国人,二板大师恰逢其会,不可怠慢。”
“是,臣下明白了。”
松浦隆信笑着虚请,示意卫时觉可以跟随离开。
两人出门后,此人并没有介绍自己,反而打听了一会卫时觉的身份。
谎话重复一遍,此人大步向前。
卫时觉跟着他向北,大约走了三里,绕过一个小丘陵,面前的景色让他一愣。
有个牌坊,上面三个字,唐人町。
河边大约二百多个小院子,与倭岛木屋截然不同,大门虽然简陋,至少高了一尺。
卫时觉深吸一口气,有一股到南方溜达的感觉。
没看见男人,小孩不少,妇女们也是倭岛打扮,在河边洗衣或在院里织布。
跟着此人转了一个弯,来到靠海的一边,进入一个院子。
进门就大吼,“陈兄,老家来人了,给幕府做信使的小子。”
卫时觉没看到人,跟着他进入一个大棚子,好像是个铁匠铺子。
脑后突然有风声,卫时觉条件反射横移,扭腰大力一脚,向一个人影踹出去。
带他来的人反应不慢,抓起一个木棍戳过来。
卫时觉一把抓住棍端,向侧身一带,等力竭之后,火速反戳回去。
嘭的一声,捂着肚子,疼的下跪。
卫时觉扭头看看两个倒在地下的人,一个捂肚子,一个捂胸口。
“阿弥陀佛,贼性不改,贫僧既能度化,自然也能伏魔。”
捂肚子的人哼哼两声,“在下田川一黄,你坏规矩了,打晕才能见到头领。”
捂胸口的人站起来,“在下陈识真,你这和尚扮的太假了,倭国人一时没发觉异常,多打交道,肯定能看出你是假的。”
卫时觉哈哈一笑,“两位别试探了,贫僧就是贫僧,但你们这假名字真无聊。”
两人对视一眼,叨叨交流起来。
卫时觉皱眉挠挠头,很难受。
因为他们说的是闽南话,语速很快,一个字都没听懂。
田川扭头笑笑,“大师好胆气,听不懂闽南话,也敢来倭国云游。”
卫时觉突然冲步炮拳,两人被齐齐击中腹部,在地下哼哼唧唧。
“原来你们刚才是骂人,试探贫僧是否懂闽南语,贫僧最恨出门为匪、吃里扒外、坑害乡亲的妖魔,我佛度有缘人,妖魔应该去地狱,地藏菩萨会度你们。”
卫时觉一边说,一边拎着棍子向前,两人大惊失色。
门口却响起一个声音,“好了好了,鄙人不会偷袭,我们不会杀你。”
卫时觉轻哼一声,扔掉棍子,扭头对一个年轻人道,“村子里一个男人都没有,你们这鬼鬼祟祟的手法,跟谁学的?”
年轻人拱拱手,“在下李国助,见过大师,您先到正屋休息,天黑才会出发。”
“李国助?李旦的儿子?”
李国助一愣,突然变冷,“谁告诉你的?幕府都不知道。”
他说完吹了个口哨,哗啦一声,四周涌出二十几个人手持短刀。
卫时觉装了半天,一句话露馅了。
犹豫期间,又出现了一个年轻人。
此人穿的花里胡哨,绿袍蓝裤,全身绣着鲜艳的花瓣,一看就是个娘炮。
年轻人笑呵呵站在李国助身边,“少东主,此人腰杆挺直,双手拇指、食指、虎口如常,没有老茧,从未持珠念经,绝不是和尚,武僧也没这样子的人。”
卫时觉马上反应过来,“谁都知道李国助的名字,太狡猾了。”
李国助一脸戏谑,花里胡哨的男子微笑,“你迟疑了,那就露馅了,说,哪里的探子。”
卫时觉依旧抱胸,“那你猜猜,贫僧是什么人?”
“武官之后!”
“嗯?怎么说?”
男子拍拍脑门,“大师啊,你的脑袋太干净了,若是从小剃度,脑皮粗糙,若是半路剃度,难免有伤口疤痕。
你的脑袋如此光亮,说明家境优渥,平时很干净,但你又学军中搏杀武技,江湖没你这打法,必定是武将家门,比锦衣卫擒拿还干脆的招数,倭岛就你一个,显眼的很。”
卫时觉摸摸鼻子,“是吗?武僧就不能学搏杀?”
男子向旁边招招手,一个中年武士过来笑呵呵拱手,“兄弟,你这是京卫武学的路子,哥哥我也是京卫武学步科的人,二十年前到倭国,家父乃京营世袭百户,我是余子,护卫鸿胪寺国使后,落家京都,此后避战到平户。”
卫时觉哭笑不得,“贫僧就不可以学军中搏杀?你若猜错怎么办?”
“不可能!郑兄弟不会错。”
卫时觉看一眼花里胡哨的男子,难以想象海贼王如此骚包,直接坐在门槛道,“贫僧师从法华寺主持净慧,你们知道京城外城的法华寺吗?”
中年武士立刻挺直,一脸恭敬。
卫时觉点点头,“看来你知道,师父乃朝廷僧录司掌事,不过他老人家从不管事,由我师兄代劳。
师父云游天下,七十岁才收贫僧为弟子,跟在身边伺候,难免顽劣,师父无力管教,贫僧辈份高,师兄、师侄们也管不了。
正好法华寺有几位国公供奉的祖宗长生牌,也就是国公家庙,师父就把贫僧送京卫武学,靠练武打磨心性,圆寂前告诉贫僧,倭岛有大魔王,令贫僧前来度化修行。
贫僧到倭国才知道,大魔王已经死了,师父是怕贫僧给寺庙惹事,令贫僧到倭国开慧,如今法华寺主持乃贫僧师侄普性,比贫僧大二十岁呢,现在还有疑问吗?”
卫时觉话音刚落,郑一官就跳着大声道,“绝无可能,你的眼神过于平淡,脚步过于平稳,腰杆过于挺直,出身又高又贵,绝对不是和尚,甚至不是小官,说不准是武勋之后。”
李国助歪头,“一官呐,法华寺乃国寺之一,当然又高又贵。”
郑一官急眼了,“少东主,不能信他,必定居心叵测。”
卫时觉摆摆手,“你叫一官?你信不信贫僧,关贫僧什么事?这位少东主同样,爱信不信,贫僧求你们信了吗?”
众人两眼一瞪,是啊,戏太多了,人家又没求你。
卫时觉把怀中的信拿出来扔到李国助脚下,“给个回话就行,贫僧与一群妖魔有什么好说,再动手贫僧就要伏魔了。”
李国助把信捡起来,并没有打开,“二板大师,您的法号是什么?”
“净丛普世,贫僧乃丛字辈,法号就算了,就叫二板吧,别给宗门丢脸了。”
“李某也听过京城宣南坊的法华寺,大明国寺之一,主持德高望重,佛宗大师。”
“别试探了,法华寺在宣北坊,你真无聊。”
李国助讪讪发笑,躬身道,“敢问大师,为何被驱逐?”
卫时觉哼一声,“犯戒了,吃肉喝酒,没忍住睡花楼娘们,被武学子弟带坏了。”
众人一阵轻笑,李国助点点头,“倭国和尚什么都可以做,还可以娶亲成家,净慧大师还是爱护小徒弟,这是让您换个地方生存,李某欢迎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