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请求册封的郑仁弘,与报信使者一起离开。
卫时觉很忙。
宋氏兄弟拟定工坊和采矿计划,直接撕掉。
计划过于平淡,选址、迁户、开矿、冶炼、制器…
按计划执行,直接投资千万两,三年才能见到效果。
当下必须小规模制器修缮,大规模制药,超规模建造集中工坊。
王覃从文牍库拿到赵士祯的火器图纸。
工匠全部不会。
还得试验。
一试验,耗掉的火药和时间就无法计算了。
黑火药配比肯定不是最佳方案,按说颗粒黑火药比现在至少强三倍。
问题来了,就算试验一百个配方,没三万斤不可能有结果。
而且还要压制成颗粒,时间增加一倍。
卫时觉挠破头,也不可能跨过这个步骤,那只能先烧炭、熬硝、制硫,一边研究配比,一边制作,随时应对战事。
另一边采煤炼焦,先烧制高温炉。
工具优先,掣电铳、铜炮还不在计划内。
最适合卫时觉打法的武器,是赵士祯发明的火箭溜。
大号窜天猴,不需要底座,不需要发射架,爆破药五斤、射程二百步。
问题又来了,若用木板做外皮,过于笨重,装药太少。
又会消耗大量铁箍、麻绳,影响飞行姿态不说,怎么算都产量感人。
说来说去,当下最好的外皮是纸浆,把纸浆在模子里压制成型烘干,比木材结实光滑。
这就是材料对工业的限制。
一切得从零开始,什么图纸都是干瞪眼。
一根火箭溜,成本至少八两,连工钱至少十两。
卫时觉一咬牙,别管那么多,先造三万支出来自保再说。
乐浪城东郊准备集中建设工坊,同样得先筑堤坝。
朝鲜冬季太冷,叶轮结满冰,水力工坊只能用八个月。
大风车原理倒是简单,关键部位还得铁器。
起步三个月…
卫时觉在挠头他的计划,京城借着辽东战事,东林与阉党刚刚完成第一次大切磋。
礼部尚书孙慎行在卫时觉出击后,返回京城说年老难决国事。
这是急流勇退的意思。
东林完全占据中枢确实不合适,有意让给中立老臣。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冒出一个顾秉谦。
此人乃常州府武进人,做过辽东巡抚,礼部挂职侍郎,一直在翰林院混日子。
东林与他喷了几天唾沫,才琢磨明白是方从哲的人,反正是南臣,不可能背叛乡党,就坡下驴,那你上吧。
这是东林首次退缩,魏忠贤不满足,已经在谋划给顾秉谦入阁了。
趁着礼部调整,乔允升也成了刑部尚书,双方干了个平手。
辽东战事对京城的影响,百姓感受不到。
百姓一边听众正盈朝,一边听佞臣霸宫,一边又听边关大捷。
稀里糊涂,日子继续。
魏忠贤收买不少锦衣卫,却无法获得都督位。
骆思恭做都督实在太久了,不能落罪,否则锦衣军户被牵连一多半,只能逼他致仕。
骆思恭与英国公又是盟友,致仕得保证安全,英国公同意才行。
这需要时间操作,魏忠贤又着急,又不能着急,没什么筹码交易,搞得他也浮躁了。
四月中旬,朝鲜奏报回到京城。
正如卫时觉估计,满朝噤声。
无人夸,无人骂,无人提。
好像大明朝不知道这回事。
卫时觉以为郑仁弘来回只需要一个月,实则到四月底,郑仁弘都没有面圣。
倒是内阁六部大员、都督府勋贵不停询问具体情况。
郑仁弘不厌其烦解释又解释,完全没结果。
五月中旬,禁宫传来消息,皇后有孕。
皇帝赏赐卫文氏一对玉如意,百匹绸缎,感谢文仪陪伴皇后带来孕气。
郑仁弘认为是赏功,跟着大员上奏夸赞天朝有后。
五月底,又传来消息。
皇后父亲、太康伯张国纪水土不服,皇帝准许锦衣卫护送归乡调养。
这消息让本就安静的官场,更加安静。
连东林和阉党也收起了互喷的小游戏。
郑仁弘就这样在京城耗着,鸿胪寺坐的屁股都疼了,皇帝还没答复。
六月初,朝鲜的第二拨信使回京了。
依旧是在请求册封,同时也带来清晰的辽东战绩。
大山并没有被完全烧毁,在不咸山南边,有三片方圆百里的区域完好。
郑仁弘藩国脑袋,不懂奏报的内涵。
这是卫时觉猜到中枢在犹豫,猜到他们与南边在密集交流,暗示他们别胡思乱想。
这封信就是在催促,也是在警告,还是在表意。
催促册封,展示掌控力,表达无意反叛。
张维贤看完第二封信,深深叹气,嘟囔了一句,“太纯粹,会让自己超脱于世。”
叶向高看完信,皱眉说了句,“过于孤傲。”
韩爌跟着说了句,“太急了,心越急,手越不能急啊。”
是的,人人都不相信卫时觉会逆反。
中枢早看出来,卫时觉非常讨厌被掣肘。
只不过这年轻人手段凌厉,显得他一副逆反性子。
六月初十,中午,雷阵雨。
皇帝在乾清殿,负手看着窗外噼里啪啦的大雨。
魏忠贤举着一把油伞,冒雨到正殿,身上淋的湿漉漉。
“陛下,探子回来了!”
朱由校深吸口气,“拖太久了,该结束了!”
“奴酋初夏劫掠东海女真,缴获不得而知,辽阳确实在种田,不可能够他们吃,女真大部分族人都去了刁跸山。
科尔沁在塔尔河草原,察哈尔依旧在西拉木伦河,草原此刻平静,那冬季一定会爆发大战,孙阁老也说,卫军门给奴酋和林丹汗设定好了战场,大明朝可以抽身看戏两三年。”
朱由校没说话,魏忠贤又低头道,“江南的探子也回来了,海商确实会做这次生意,利润太大,谁都拦不住,钱祥达也不可能脱离商场。”
皇帝闭目深吸一口气,“卫卿家的信你看懂了吗?”
“奴婢浅薄,卫军门大概是在说,天下够大,生死由天,他无意制造杀戮,更不想改朝换代,只想整肃秩序。”
朱由校淡淡一笑,“比朕预料的好,他很纯粹,从未有反意,试探朕三年,试探英国公三年,你知道吗?”
“啊?”魏忠贤很是吃惊!
“呵呵!”朱由校又笑了,“其实他非常清楚去年是谁在锦州刺杀他,卫卿家只想做事,不想跟中枢玩游戏,但他还是太急了,召英国公面圣,朕给个结果吧,不能没完没了的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