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三十。
天蒙蒙亮,韩石汇报,佟佳江岸边有上万人,距离明军警戒线不到一里。
卫时觉没有杀雅儿古。
他也没有改变大势的能力,留着恶心一把努尔哈赤,更有价值。
从木屋出来,到山顶张望一圈。
北面非常安静,南边的山火蔓延到百里左右,西边来时路山火更近,更亮,但速度不快,山火也在上山、下山。
天气无风,说明近日无雨,山火还会烧很久。
卫时觉对杀戮场没什么兴趣,郑其彬和海兰珠全神贯注。
明军把掷蛋机藏在身后,看起来像是一片物资。
三千人刚轮值完,在营地吃饭。
剩余两千人接替警戒位置,还有一千人在南边。
营地中一千朝鲜人和三千百姓则很放松,烤火吃肉干。
天色慢慢发亮,卫时觉摆手让部曲把雅儿古放出来。
他跑到山脊边,对着营地大吼。
众人也听不懂,任由他吼。
距离有点远,雅儿古爬树,从树上拿起一个螺号,吹起来。
山民迟疑片刻,扔下手中遮掩武器的毛皮,亮出猎弓、短刀、木刺,向明军突然冲锋。
十里外的山谷,一下涌出更多的人。
男女老幼举着木棍,根本没有杀戮的凝重,互相招呼跑步参与抢劫,非常开心。
猎弓射程顶多三十步,没有铁箭头,对付野兽还行,很难射穿棉甲。
休息的三千明军不慌不忙站起来,前后三排,形成一个攒射箭阵。
韩石没让他们动,看冲锋的人靠近三百步,才点燃一个长捻子。
山民太多了。
人挤人,互相壮胆。
雅儿古看着哈哈大笑,“卫时觉,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卫时觉一点表情都没有。
海兰珠双手捂耳,看一眼雅儿古,很鄙视。
如此密集的冲锋,明军更开心,当然会放近打。
山民冲锋中两眼冒光,靠近五十步,明军依旧没有反应,越发兴奋。
四十步~
三十步~
嘭~
两千马炮齐响,前排冲锋的人一头栽倒。
队伍瞬间停滞。
明军万箭齐发,就在眼前堆砌尸体。
后面的人接踵摩肩,密密麻麻一团。
勇猛,真的勇猛。
踩着同伴的尸体冲锋,明军边射边退。
咚~
地动山摇。
卫时觉下意识伸手遮挡灰尘。
郑其彬直接被吓得跌倒。
雅儿古目瞪口呆。
冲锋的山民直接升天,在空中裂为数段。
地面出现一个方圆三十步的真空,百步内的人全部跌倒,站起来哇哇吐血。
啪啪啪~
天空掉落残肢,丝毫不影响明军继续射箭,收割面前的人群。
山民被巨响吓坏了,全部在发怔。
韩石长刀一抽,向前一指,三千人跟随,直接反杀回去。
兵杀民。
碾压更明显。
明军如有神助,三千人摆开杀戮,一刀一个,不看第二眼。
卫时觉看看西边,再看看南边。
根本没有围杀偷袭。
可能雅儿古没想到,可能山民无法绕路。
总之,挺无聊。
卫时觉扭头给部曲下达了一个命令。
营地中震惊观战的百姓和朝鲜人被叫起来,把尸体全部扔到江中,帮明军去放火搜刮。
七里的空地,全是尸体。
后面的老幼一部分吓懵了,一部分惊慌逃走。
雅儿古一屁股坐地下,啊啊啊无意识乱吼乱叫。
明军冲锋的人杀累了,拄刀呼呼喘气,另一半跟上继续追杀。
卫时觉在望远镜中看了一眼,面无表情返回木屋。
身处战争之中,只有生死,只有胜败。
一切正念。
海兰珠看了一会,也有点无聊,扭头看卫时觉不知何时走了,正准备回木屋,闻到一股尿骚味。
歪头看一眼郑其彬,这家伙竟然被吓尿了,四肢发抖,站不起来。
海兰珠暗骂一声胆小鬼,管你屁事。
回到木屋,卫时觉抱胸靠着羊皮休息。
“将军,为何外面的杀戮会把郑其彬吓失禁?”
卫时觉头也不抬道,“好事,他终于知道咸镜道也躲不过。”
“将军为何用同样的办法惩罚朝鲜?”
“因为地盘太大,我无法兼顾,努尔哈赤可能向南劫掠,必须抽走他最后的可能,让他报复都找不到目标。”
海兰珠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那…那他不是会去科尔沁?”
“是啊,我都告诉奥巴,春季必须到塔尔河北的白城,否则我为何给科尔沁、察哈尔说和。”
海兰珠牙齿咯咯颤抖,卫时觉纳闷瞧了她一眼,
“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努尔哈赤最可能劫掠的部落是虎儿哈、瓦尔哈、窝集等北面东海女真,冬季他劫掠的部落,一定是察哈尔。
科尔沁牲口不够,也太远了,卫某把察哈尔养肥了,努尔哈赤会顺着我的足迹到西拉木伦河,不可能去更远的塔尔河找科尔沁,除非你爹不听话找死。”
咯咯咯~
海兰珠抖的更厉害了,迎上卫时觉的眼神,连忙双手捂嘴。
卫时觉皱皱眉头,继续闭目。
他这是没理解海兰珠恐怖的内容。
海兰珠害怕的不是杀戮,而是智慧。
草原在智慧上一向处于下风,为了不吃亏,只能少接触,给牧民灌输一个中原人卑鄙的印象。
久而久之,在草原人心中,汉人笑吟吟的时候,比山中野兽更恐怖。
卫时觉对察哈尔大方热情,科尔沁也没想明白。
三番五次,确实没有利用。
他们信了,还以为高门出身的人有涵养、格局高、出手大方。
海兰珠现在才明白,那是一个更大的狩猎行为。
能驱使生死对手自相残杀,他们还不得不残杀。
何其恐怖的智慧。
海兰珠哆哆嗦嗦去煮粥,想着晚上在被子里劝劝,给家里写封信,一定要听卫时觉的话啊。
她在这里自己吓自己,赫图阿拉的好学生早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