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八。
离开佛阿拉第六天。
前进了…二百里。
卫时觉进入原始森林,也进入了想象盲区。
漫山遍野的鹿、狼、野猪、松鼠…
大快朵颐的豹子、虎群。
天上成群结队的鸟。
地上地下,遮天蔽日,不停落鸟屎。
超乎想象。
昨天竟然看到三十多头老虎。
这玩意也结队,证明秩序完全崩溃了。
出发时以为人多,能开辟一条通道,实则是做梦,只能跟兽群后面。
与谋略无关,物种的血脉压制,不由人决定。
战马与人一样,面对死亡威胁也会失禁。
频繁受惊,走着走着,突然发抖,拉稀撒尿。
被猛兽的气味吓坏了。
马匹分三批,全部用绳子串起来。
每批士兵都得随时准备马炮驱兽。
有时候不顶用,还得扔火药。
速度更慢了。
东西南北都在冒烟。
这是山民在点篝火驱兽,并非放火。
走在深山老林中,方向集体迷失。
若非有向导,十有八九迷路。
卫时觉也处于前锋队伍中。
因为前锋汇报,兽群不跑了,好像东边被堵死了,马炮赶不走。
卫时觉无法想象是什么情况,前锋也说不清,只能带郑其彬过来看看。
山崖顶的一块空地,视线很好。
望远镜中,山谷中一群鹿在枯树和岩石上磨鹿角。
野生鹿角像是茂密的盆栽,鹿茸骨化后让鹿非常难受,不停咔咔磨。
鹿角被磨的白骨森森,血丝连连。
看着又难受又恶心。
心脏都跟着收缩。
在鹿群对面的山坡上,大树上几只豹子在进食。
肚子鼓成球了,还吃呢。
卫时觉低头干呕两口。
郑其彬发愁看着山谷的鹿群,“天使,它们跑累了,跑麻木了,竟然不害怕豹子。”
卫时觉不想跟他谈论野兽,再次干呕两口,“咱们到哪里了?”
“距离佟佳江还有六十里,今天到不了,野兽速度慢了,应该放火赶一下,但咱们又无法控制速度。”
卫时觉抬头看看太阳的位置,大概确定了东方偏北,指着远处升腾的一排黑烟道,
“那里一定有个大寨子,不是野兽速度慢了,也不是累了,用你脑子想想,是前面的山民堵住了。”
郑其彬一愣,面露羞愧,“是是是,他们合伙开辟了八十里的安全地带,同时堵住野兽奔逃的几条山谷。”
卫时觉看他有点凝重,同样凝声道,“佟佳氏大寨啊。”
郑其彬点点头,“佟佳江之前叫婆猪江,奴酋的祖先叫董山,与董山同期的建州卫另一个头领叫李满住,此人与天朝互市,与朝鲜通商,境内有汉人帮忙开田。
但李满住老年发昏,与董山开始劫掠辽东和咸镜道,成化皇帝大怒,令武靖伯征剿建州,朝鲜同时出兵万人夹击,捣毁所有山寨,除了逃入大山的人,全部被斩杀俘虏。
李满住不是姓名,是部落名称、也是酋长独称,山民通常称呼此部为满州、满人,佟氏入山后,带来大量的农业和木材生意,此地渐渐变为佟佳江,更多人称呼自己为佟佳氏…”
郑其彬哒哒说了一串关于佟佳氏的记忆,满州…原来还是与佟氏有关呐,黄台吉也绕不开女真多数人心中的记忆。↘↘↘(您得看看这个注)
卫时觉疑惑看了一会东边,挠头问道,“佟佳氏现在负责的酋长是谁?这法子聪明啊。”
郑其彬嗤笑一声,“他们若敢有酋长,离死不远了,但他们人多,有栋锷氏、觉罗氏、佟佳氏、完颜氏、钮钴禄氏。佟佳就有十几个分支姓氏,这是奴酋故意为之,佟佳寨不是一个寨,是沿江一片寨,有山中最大的耕种地。”
“听起来我们不会到他们寨子?”
“不需要,他们的寨子在山上,每个寨子不超两千人,其中一座城在五女山的山顶,纥升骨城,汉元帝建昭二年,扶余王子立国高句丽第一个都城,您应该知道。”
卫时觉对这历史一抹黑,摆摆手道,“你等会,不需要是什么意思?害怕?还是没路?”
“回天使,我们从西边通过,那里有一个山中驿站,朝鲜的零散商人缴税后,偷偷到佟佳寨走私一点盐巴和布匹,整个山区差不多两万人,他们平时很分散,冬季才聚集,猎弓不少,但没有军械。”
“山中驿站?有点意思。”
郑其彬点点头,“奴酋的岳丈是天朝的商人,他叫佟登,意为坚硬的石头,天朝称呼为达木巴彦,乃誉美之词,意为仅有的富翁、最富有的人。能让天朝这么称呼,足见佟佳氏对天朝的恭敬,以及辽东将官与佟佳氏的亲近。”
“佟佳氏没人了?”
“直系肯定没了,旁系很多吧,外人不清楚,他们自己也不说,佟佳寨乃几辈人经营,这里是山中市场,奴酋统一女真后,又撵过来不少人,以前的佟佳氏可能在某个山坳中,并非这里。”
“总数两万,每个寨子不超两千,也就是说,至少有十一个寨子?”
“呃…大概有二十七个。”
卫时觉晕倒,这么多寨子,彼此相距一个山头,难怪是女真心中的满州。
“嗷呜~”
山谷突然传来一声虎啸,好似刮过一阵寒风。
谷地的兽群齐齐安静,不少鹿在发抖。
卫时觉向南看一眼,不禁大叫,“我去,好大一只白虎。”
郑其彬大吼,“虎王,虎王,危险…”
山坡上一头野牛似的白虎,迈着踩山踏岳的步伐,睥睨众生,如君王降临。
身后跟着二十几头老虎,让大吼的郑其彬闭嘴。
兽群挡路,不只是前面的佟佳寨阻拦,还有虎王在压制。
思索间,卫时觉感觉自己胳膊发疼。
低头一看,郑其彬抓着胳膊紧张发抖。
啪~
卫时觉直接给了一巴掌醒脑,对部曲下令,“拿个大炮仗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