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真了解伴读。
卫时觉到济宁换便装,带王好贤南下,离开山东就在晃悠,确实没有急着到江南。
反而部曲打旗直接到苏州买粮买布去了。
王好贤的舅兄在扬州有生意,卫时觉正在布局,与江南玩个简单的交换游戏。
单靠王好贤的舅兄不够,赵颜是高邮人,还得让赵家参与生意。
赵颜是心学泰州学派的人物,本就在朝中孤立,如今东林众正盈朝,他失去左右逢源的机会,忐忑不安之际,来了个另类盟友。
卫时觉一路感受江南的繁华,七月初七,还在赵家乡下别院。
苏州分守道房泰谦已经帮忙组织第二次‘采购会’了。
这是卫时觉写信交给他的任务,购买百万石糙米,房泰谦觉得根本不可能完成。
北方糙米是高粱、粟米、黍米。
江南糙米也是稻米,贵多了,每石一两本钱。
卫时觉图便宜,要采购百万石,每石五钱,根本买不到,价格就不对。
房泰谦令知府和县令打探了一下,苏州府挤一挤顶多十万石粟米,百万石根本不可能。
边镇流民又买不起粳米,卫时觉通信后,把一石从五钱提高到六钱,还是舍不得买粳米。↘
房泰谦请太湖周围知府帮忙问了一下,粟米加起来不足三十万石,且需要两个月。
卫时觉第二次通信,糙米提高到七钱。
房泰谦立刻请苏州大商购买。
回应者寥寥,没有就是没有,去其他地方收购,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人力,来来去去运输赚一钱,根本没意思。
第三次通信,糙米提高到八钱。
房泰谦替边镇悲哀,卫时觉是要量,不是要质,超过一两,没有采购的意义,说不准直接去采购糠麸,流民夏季吃糠咽菜,冬秋完全吃稀糠,无数人会生病而亡。
分守道衙门与知府衙门隔一堵墙,房泰谦今天第二次通知粮商采购。
还是没人答应。
一人坐在大堂,捏着眉心发愁。
孙承宗交代了,卫时觉乃师弟,帝师全是他的老师,最好尽力。
若买粳米,能给你联系百万石,到江南买糙米,低于一两,难为人嘛。
“参政!”
门口一声呼喊,房泰谦抬头,主薄带着一位风流倜傥的公子。
“参政大人,钱公子说他可以联系到糙米,但需要现银。”
房泰谦伸手虚请一下,“抱歉,公子是哪个商号?”
这公子很年轻,闻言躬身道,“学生钱祥致。”
房泰谦恍然大悟,“祥达兄家里人啊。”
“是是是,家兄钱祥达。”
“你家做丝绸棉布,也卖粮?”
“学生本在无锡,听闻骠骑将军为辽东采买,特回来一问,这八钱是终价吗?”
“没错!”
“那可买不到稻米。”
“高粱、粟米皆可,确实没说稻米。”
“好,那学生可以帮忙联系百万石糙米,但要现银。”
“没问题,看到银子交货,八月初必须弄到,你去哪里弄?”
钱祥致笑着点点头,“骠骑将军采购山东糙米,他上当了,运输百万石又不要了,这才到江南买糙米,房大人无需管学生买自哪里,拿银子就能看到米。”
房泰谦眉头一皱,“上当?上什么当?”
“呃~听说在山东一两一石买糙米,孔氏赚了一倍。”
“你买山东糙米倒卖?”
钱祥致没有隐瞒,再次点头,“学生赚点开支,糙米南来北去,总得银子不是。”
房泰谦犹豫了,“你做中人,骠骑将军在山东七钱采购,直接向北运,这样大家都有的赚,还省得麻烦。”
“抱歉,粮食已到江南,骠骑将军反悔失信,人家也不给他出大量米。”
房泰谦再次皱眉,“官场的买卖?故意送到江南报复?”
钱祥致摇摇头,“学生不知道,能买就做,不能买就算了。”
房泰谦是山东人,有点恶心。
门口却来了个部曲,“参政大人,听说有人卖粮?刚刚收到少爷的消息,七月二十之前,九钱也可以购买糙米,还有三十万匹棉布,价格您做主,十天内少爷押银子到苏州拿货。拖到八月就算了,还是七钱。”
两人齐齐皱眉,房泰谦大骂不长眼,钱祥致却觉得时间太紧,看来北方极其缺粮,错过这个时机可赚不了快钱。
“参政大人,您立个字据,学生七月二十在苏州交货百万石糙米,每石九钱,对不起,这时间很紧,其实学生也是替别人联系,大家都赚一点点中人钱。”
“八钱五分!逾期三天扣五分,五天一钱,八月六钱。”
“成交!”
房泰谦十分不愿拿笔立了两份字据,盖自己名章。
钱祥致看一眼,同样签字盖名章,拿起一张揣怀里,“学生告辞,参政大人等消息即可。”
房泰谦摆摆手送别,又不悦看了一眼旁边的部曲。
部曲看他写的糙米两字,就没有开口,笑着躬身,“房老爷,棉布您做主,七月二十来船运走。”
“你做梦呢,三十万匹,怎么也得一个月。”
“下个月还要三十万匹。”
房泰谦一愣,“师弟哪来的银子?”
“少爷说,您若问银子哪来,一定是您帮忙赚的,一个打招呼的小游戏,粮食卖家一定是少爷认识的人。”
钱祥致从分守道衙门出来,展开折扇微笑,踱步向西,身后跟着两个小厮。
所过之处,百货游商、杂什小贩、小吃食摊、应时果铺,宴饮雅聚、江湖演艺不断,敲锣耍猴,人群驻足观看,两侧阁楼很多深闺女子探头,钱祥致还有心思赏美。
河道船中载着新鲜的渔获和蔬菜瓜果。街道交叉处有绵绸湖纱、泰湖珠,一排药店分儿院、眼院、外伤、内腹等等。
继续向前,煮酒行、时鱼行、清果行、四时小菜。小贩挑着新鲜莲藕、西瓜贩售,卖胭脂的、卖石头镜的、卖绒领的、卖荷包的、卖字画的、卖酱菜腐乳的。
城门下有算卦测字,石榴的小贩,花铺、刺绣、皮包箱、家具店等。一排私塾之中,传来嬉戏和读书声,成衣店几个女工在做着针线活。
钱祥致出城郊石桥,树荫下的有钱人家小姐聚会喝茶赏莲,旁边的秀娘们则在细心做着绣活儿,近处的小贩售卖新鲜的莲蓬。
一派盛世美景,钱祥致也去过京城,荒凉破地方,除了大,跟苏州完全没法比。
水道石阶前,钱祥致跨过两艘乌篷船,进入河中琴音袅袅的画舫,舱中几名男子,正在听乐师演奏。
辞官的姚希孟、姚明恭,文仪兄长文似、堂兄文佟都在,其他人也是儒袍士子。
钱祥致迈步到姚希孟面前,把字据给他看,姚希孟顿时轻咳一声,“姑娘稍微休息,大伙有事要谈。”
乐师退去,姚希孟把字据展示了一下,钱祥致又交代了一遍。
姚明恭大笑,“时觉打仗的手艺咱不敢说,这买卖的事,到江南必吃亏,反正是丢银子,丢给谁不是丢,这个快钱需要现银,一家赚不了,诸位一起吧。”
一名儒袍站起来笑道,“山东漕运截断,孔府积存大量陈粮,高邮赵家五钱收,七钱卖,倒手二十万两,咱们到山东也来不及了,赵家会把货送到苏州,咱们倒手十五万两,稳赚不亏,就是这时间紧张了一点,还有十三天,三天内必须拉银子北上。”
姚希孟点点头,“赵颜儿子在无锡求学,大家也认识,骠骑将军是代表边镇收粮,又不是他自己收,没有私仇,咱们迎接老朋友。”
“哈哈…”众人大笑,都是与文氏、钱氏亲近的世交。
“对了!”姚明恭又站起来,“至少百万石,不是只要百万石,扬州还有二十万石,这家没有赵家消息灵通,卖六钱,咱们还能多赚五万两,需要八十二万两现银。”
钱祥致立刻举手,“兄弟出七万。”
立刻有人跟着喊,“八万!”“五万!”“三万。”
姚希孟扫了一圈,揶揄笑道,“多出十万两,文氏也不能不出,咱们干脆把附近的粟米都收了,三十万石按八钱卖骠骑将军好了,毕竟还有棉布生意嘛…”
“哈哈…”众人又是一副赚傻子钱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