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阴十一天。
六月十六,太阳跃出地平线,顿时大地如同蒸笼。
兖州府城乃滋阳县,西边济宁相距四十里,东边曲阜相距三十里。
南边教匪主力在邹县,也是四十里。
滋阳城墙此刻全是执役,墙头此刻大批官员。
不仅是山东属官和鲁王,致仕的王象乾、亓诗教、薛凤翔、周永春等齐党全在。
太阳晒的大地热气腾腾,南边看不清什么情况。
陈山虎带锦衣卫提前到滋阳,校尉当斥候,不停奔马进出。
这里不缺马,山东的马八成在滋阳。
不是巡抚的原因,山东太仆寺官属马场由王府代管。
鲁王是山东最大的漕商、马商。
马场有两千多马,此刻配属锦衣卫和王府仪卫司,是滋阳最大的防御力量。
仪卫司1700人乃定制,只有一半在滋阳,还有一千人在东南方向的藩墓,距离邹县仅有二十多里。
别人都忧心忡忡看着南边,鲁王一人忧虑看着东南。
王象乾眼神不好,看一会就到城门楼打盹了。
众人在城墙转了一圈,到城门楼也无话可说。
下午申时,北面乌压压的一片人。
城墙上传来欢呼,赵颜与属官松了一口气。
管不管用,反正人来了。
山东副总兵杨国盛、廖栋召募兵丁,汇集乡勇,带着济南府三千人而来。
其实就是各县乡执役。
执役在城北,两人到城门楼见礼,济南德王还派来八百护卫,多了也没有。
两人刚汇报完,鲁王就急吼吼道,“快快快,令德王护卫去藩墓。”
赵颜无奈下令,“带护卫去藩墓吧,杨国盛带两千乡勇去守济宁,休息三个时辰,连夜出发,廖栋带一千人协防滋阳,你来指挥滋阳防御。”
说完还躬身问王象乾,“新城公以为如何?”
王象乾眨眨眼,摇头道,“没什么意义,今日天晴,无法奔马,骠骑将军三日后肯定到,他不会守城。”
赵颜没听懂,“新城公,骠骑将军乃剿匪监军钦差,身边只有两千白杆兵,清剿景州是人少,就算以一当十,徐鸿儒也有几十万人啊。”
薛凤翔轻咳一声,“赵抚台,新城公的意思是,贼匪肯定进攻滋阳和曲阜,既然东边无忧,不如全留守滋阳,并非滋阳危急,而是跟骠骑将军反击,否则收复失地大功全归将军,山东官员难堪。”
赵颜顿时为难了,官途自然重要,但形势更恶劣,别人貌似不担心徐鸿儒。
周永春做过辽东巡抚,看赵颜为难,也插嘴道,“赵抚台,老夫是金乡人,靠近沛县,贼匪袭扰南直隶乃佯动,东边是山,不能让贼匪继续流窜。”
赵颜还是没懂齐党在说什么,王象乾轻笑一声,“王抚台,战兵不需要你指挥,你也指挥不了,骠骑将军行如雷霆,最好组织人跟进,不能过于分散。”
这就说的很直白了,抢功,不能让骠骑将军太显眼,他不需要。
赵颜犹豫片刻,下令一千乡勇协防藩墓,其余人就在滋阳等候。
官场就这样,既然都相信骠骑将军,那卫时觉就没有助力,只会有‘制衡力’。
天黑以后,锦衣卫才集中汇报,邹县的贼匪在集合,预计明天会出发进攻滋阳。
情报准确。
六月十七上午,滋阳南边开始出现流民。
锦衣卫斥候活动范围很快缩小。
到午后,山东属官在城墙上发抖。
流民一望无际。
黑压压的人群,个个冒绿光。
没有旗帜,没有军阵,只有欲望。
流民眼里,滋阳如同一块肉。
纯粹的灵魂威慑,让官员充满担忧。
锦衣卫斥候只能从北门进出。
贼匪进攻藩墓了,被护卫打退两次,暂时放弃。
众人顿时心慌慌,藩墓虽然有藩庄保护,但是土墙并非城墙,难免被暴力破坏,地方官还是大罪。
黄昏又传来消息,五千贼匪到曲阜转了一圈,撤了。
这次确定了,明日一定会进攻滋阳。
晚上月色不错,属官与乡勇分开在城墙值守,能看到贼匪越来越多。
且之前那些老弱退后,开始出现持刀的贼匪,还有梯子。
赵颜口干舌燥,在城墙转了一圈又一圈。
贼匪还会玩围三缺一。
空开北城,让官军跑路。
跑个毛啊,滋阳若陷落,跑了也是个死,还不如死在这里。
薛凤翔在城墙转一圈,到城里与陈山虎聊了两句。
回到城门楼,对打盹的王象乾低声道,“新城公,骠骑将军二兄乃山东都盐转运司提举,赵颜吩咐他看守一千石粮,为骑军提供粮草,骠骑将军不会直接来滋阳,出兵会先去梁山。”
王象乾无奈道,“梁山距离滋阳140里,骑军一日可到,那明日滋阳需要守一天。”
“晚辈认为问题不大,贼匪哪有攻城能力,且他们选错了地方,滋阳陷落,官府全得死,徐鸿儒不可能攻陷。”
“关外三千骑军已经入关很多天了,还在天津卫换装?”
“陈山虎没说,看样子他也不知道。”
旁边的亓诗教冷笑一声,“卫时觉故意让贼匪攻打滋阳,他好一举杀敌,滋阳安危不管,只想直插中军,获取战功。”
王象乾和薛凤翔扭头诡异看了他一眼。
薛凤翔不想说话,王象乾却冷冷说道,“可言,这张嘴会害死你,卫时觉可不是一般将军,嚼舌会挨刀。”
亓诗教讪讪无语,不敢还嘴。
门外传来赵颜大笑,“哈哈,快请,快请。”
众人坐直,赵颜马上出现,“新城公,骠骑将军来了。”
王象乾一愣,这不像卫时觉的行为啊,连忙问道,“带多少兵马?”
“兵马还在身后,骠骑将军担心滋阳安危,带三十名部曲而来。”
王象乾马上懂了,薛凤翔也懂了,下城墙迎接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