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知县想象。
午后未时,一千三百骑兵就把白家屯围起来了。
百人一队,绕着十里大的地方转圈,不停呐喊。
“教匪出来受死,不得乱跑,高举手别动。”
把跟随观战的知县、王覃、宋家兄弟惊得眼皮都快翻出来了。
卫时觉身边只有十名部曲,还有身穿铠甲的祖十五。
望远镜了望一会,丘陵后的白家屯有几个了望台,周围流民竟然对骑兵怒气腾腾。
骑兵转了两刻钟,出来千余精壮,手持大刀,猎弓,尖木棍。
“令部曲杀了他们,别人不得插手。”
身后的人去传令,武勋部曲由邓文映所带,本来有五百人,卫时觉砍掉二百。
英国公想的太好,幼官营能留在辽西,是因为百姓和士兵本就属于自己,现在可不行,不会让他们像辽西一样分开带兵了。
千余教匪很散乱,邓文映五十人一队,分六队直接冲了过去。
他们一开始还很狂,未接战就挨了三轮箭矢,惨叫声响起,其他人吓坏了,撒丫子跑。
骑军靠近,对持械的人砍瓜切菜。
瞬间就突入村内。
其余流民才想起来该跑,乱糟糟的一动,立刻被四周游荡的骑兵削了一层。
一窝蜂惊叫着返回村内。
邓文映已经从对面杀出去了。
骑军开始合围,再次大喊跪下举手。
身后的四人吃惊看着战果,连恭喜都忘了。
骑军识别百姓速度慢。
卫时觉下马,找块石头坐着等时间。
大明士兵的战斗力,永远是个谜。
辽西战兵可以与女真一换一、一换二,可以压制察哈尔。
察哈尔可以压制土默特和边军。
边军剿匪简直是魔鬼。
一千关宁铁骑追杀三十万流贼,如同神话。
差别在哪里呢?
军民之别?还是‘收益’差距?
申时末,卫时觉胡思乱想的时候,张凤仪带着白杆兵步卒、陈山虎带着锦衣卫赶到。
刑活还得锦衣卫。
半个时辰就大体上区分开。
卫时觉在天黑前骑马进入白家屯。
河边村落很多木架台子,院子小、大门高,一看就是常聚会。
这知县也是个撞钟官。
陈山虎砍了三百多人,挑出一百多个核心,千余名家眷。
村中土地庙,一个巨大的弥勒佛。
陈山虎拿着一本册子,面带震惊,“将…将军,白莲匪竟然有二百万。”
卫时觉脑皮一跳,夺过册子。
翻看一会,顿时开眼了。
内容竟然全是让人学习的东西。
没兴致审讯俘虏,在旁边专心致志阅读。
滦州闻香教徒遍布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四川六省。
王氏父子建立了一个高效架构,每三十名教众组成一个会,一名会首管理。
会首所在府县,设立一名传头管理。
传头则直接听命于王氏父子。
教众在府县设立公所,传头驻守,白家屯就是景州和武邑的公所。
以三个王字的竹签作为信物,比官方驿站还快。
教众要交纳“积香钱”。
如同收税一样,教众交给会首,会首交给传头。
一半送到‘圣地’,公所截留一半作支出,‘刊印教育’、宣传、聚众都有明确花销等级。
管理、收税、宣传,比朝廷高效多了。
细节条款严密合缝,入教就很难脱离。
所谓的二百万教众,可能夸大其词。
五十万绝对有。
陈山虎让百姓百人一组,互相作保,登记名字。
然后同一个村子的人拖一起,再次作保,必须全认识。
这速度超快,卫时觉还未读完,白家屯只剩下两千俘虏。
加上之前杀掉的一千,这地方的教匪也就三千人。
若起事,瞬间能搞到十万。
村里点起篝火,锦衣卫开始审讯头领。
顿时哇哇乱叫,搞得卫时觉又返回去重新看了一段。
众将不知道骠骑将军在研究啥,弄个小锅滚粥喝。
陈山虎把王好贤留给卫时觉,审讯于弘志。
结果让锦衣卫刮目相看,于弘志被擒后,不跪不惧,盘膝而坐,气定神闲,用刑都一声不吭,手指断了,大汗淋漓,不说一个字。
那你倒是死啊,他也不自戕,硬气的很。
陈山虎无奈审讯其余人。
亥时末,陈山虎疲惫到认真‘学习’的卫时觉身边。
“将军,王好贤竟然有一百名妾室。”
卫时觉哦一声,“搜刮多少钱财?”
“兄弟们还在翻腾,六百石糙米,金银珠宝大概二千两。”
“不可能,再翻,私藏格杀勿论。”
陈山虎再次退走,卫时觉又看了两刻钟,才把册子给王覃,
“好好研究一下,先不说定税收税,传递存储开支环节,朝廷拍马不及,驿站通信管理更是圭臬,这种秘密组织有点道道。”
王覃站身边已经看了一会,拿起来揣怀里。
卫时觉搓搓干涩的眼,马千乘拱手,“将军,糙米够白杆兵吃三个月。”
“你可真能省,去山东再说吧,既然卫某叫白杆军出来,就不可能饿肚子。”
“哈哈,将军豪气。”
卫时觉听着惨叫的声音,决定亲自审问,大吼一声,“老陈,把人带过来。”
陈山虎带人进来,结果还是摇头,“将军,这地方没法藏银子啊。”
卫时觉已经知道了,学习归学习,册子可没白看。
按册子估计,积香钱至少三百万两银子,王氏父子就算花销四十年,也不可能花掉多少。
父子俩在册子中隐晦提了一个地方。
不在滦州、不在山东、不在北直隶,甚至不在王氏父子传教的地方。
聪明的家伙,老子要发财了。
于弘志已被打的皮开肉绽,依旧一声不吭。
卫时觉看一眼,没搭理他。
绕着闭目端坐的王好贤一圈,突然笑了。
“弥勒佛主,你好啊。”
王好贤没说话,卫时觉拿起仪刀。
刀鞘点着眼睛,开口道,“不观桃红柳绿!”
又点耳朵,念道,“不听妄言杂语!”
再点鼻子,念道,“不闻分外香臭!”
最后点口,念道,“不谈人恶是非!”
王好贤震惊看着他,沙哑开口,“骠骑将军好记性!”
卫时觉咧嘴一笑,“酒色财气四堵墙,迷人不识在里藏,有人跳出墙而外,就是长生不老方。来啊,把俘虏拖过来,骨肉分离,我观赏一下长生不老。”
王好贤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俘虏也就在门外,四人按住打头的俘虏。
一个校尉上前,抓住头发,拿小刀划开头皮,嘶嘶从后面往下剥…
“啊~啊啊~”
顿时充满惊恐,俘虏惊叫着后退。
被行刑的人还在嘶吼,王好贤浑身发抖。
卫时觉从部曲手里拿过一把小刀,蹲下笑呵呵拍拍脸,
“弥勒佛主,听说你能预知未来,那你预知一下,本官会不会拿刀子捅你?”
王好贤牙齿咯咯响,“不…不会!”
卫时觉一刀扎穿右手,“不准!”
王好贤痛嚎一声,卫时觉闪电给了一巴掌闭声,再次笑呵呵拍脸,
“再预知一下,本官会不会捅你?”
“会…会啊,将军饶命!”
卫时觉一刀扎左手,大吼一声,“真准!”
众将看他如此用刑,有点恐惧,下意识退了一步。
王好贤双手血淋淋抱在胸前,“将军饶命,饶命啊。”
卫时觉不依不饶,继续笑着拍脸,“佛主一日五预,第三次,本官会不会捅你?”
王好贤突然大吼,“扬州,扬州,小人带将军去拿。”
卫时觉双手啪啪拍脸,“听说弥勒佛主能让教众看见金山、银山、面山、米山、油泉、酒井,终生不再穷苦,本官该不该信?”
王好贤魂都吓丢了,“信,信,信…真的在扬州啊。”
“哈哈!”卫时觉仰头大笑,抱着王好贤额头吧唧亲了一口,“卫某有一只四十年的牛马,真乖,牛马无家无假,咱们驾驾驾,这就去扬州。”↘
…………
文字图片不过审,不行啊
【于弘志聚集两月,七月底才动手,山东地方兵马溃败,中枢实在无兵,无奈出动被视为垃圾的京营,一万班军南下,战果让人大开眼界,河间府顺带就荡清了,三天收复一城,武勋的‘垃圾兵’一个月就把徐鸿儒逼到绝路,全军覆没
王好贤眼贼,提前跑了,在扬州竟然做大生意,享福暴露,抓到京城,天启只杀王好贤一人,流放两个兄长,赦免了所有人(野史说献给魏忠贤四十年积香钱)。
总之王氏都造反了,竟然未牵连,主要人物都释放,王好贤的侄子王可就,把闻香教改名为红阳教,继续传教。
王可就,超级汉贼,崇祯九年出关,主动跪后金,表示:扶一君不扶二君。让教众刺探北方各城、边镇各堡军情给满清,方便满清寇关,准确避开聚兵点,直插空虚处。
清兵入关后,王可就乃清廷密谍头领(武侠小说的大反派),最大的贡献是监视、暗查三藩,死后被追封为一品总兵官,封妻荫子入旗。
王可就的儿子改红阳教为清茶门(这个读者更熟悉),教徒发展天下,一直到二百年后的嘉庆年,清茶门开始出现控制官场的苗头,地方官入教,卷入清廷警惕的文字案,触动逆鳞,被满门抄斩、传首天下、祖坟刨掘。
王家靠王森制定的‘架构’,建立了二百年的隐秘‘朝廷’,严密、高效,是很多民间帮派组织的鼻祖,这个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