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觉早就出京了。
一路溜达,一天驻一个城。
来早了没用,骑军一到,也不用谈。
溜达到沧州,白杆军才跟上来。
漕运已断,后军调集通州二百艘漕船送兵送粮草。
一半白杆兵在岸上跟随,卫时觉这才令陈山虎到景州。
推地图,挨着杀就对了,剿匪还讲屁的策略。
大明朝最后的、最强的战兵在自己手里,五千人集合起来,能直接冲杀百万流贼。
区区教匪,就是个过程。
本来按部就班行军,昨晚在南皮,突然发现天气很不给面子。
天空没有一缕云,风不紧不慢的从东南吹,坐甲板上侧脸迎风一个时辰,角度都没变。
这是连阴大雨的征兆,立刻下令连夜快速南下。
靠近安陵,锦衣卫和先前来的部曲已驱赶聚集的漕船给腾开河道。
底层的船工和白杆军奋力划桨,岸上一千骑兵缓行保持马力。
黄龙旗飘荡,两岸突然爆发欢呼。
卫时觉披甲挂刀站在船首,露出一丝笑意。
盗取民心?
这用盗吗?
赢了什么都有。
官驿四周站着锦衣卫和部曲,漕船靠到堤坝,卫时觉立刻迈步下船。
后面跟着的人很有意思,马祥麟、张凤仪夫妇,王覃,还有邓文映、祖十五。
都穿着铠甲。
马祥麟是一品都督,但卫时觉是钦差。
陈山虎单膝下跪,“末将陈山虎,恭迎将军、马都督。”
旁边一个文官躬身,“下官景州知县邓至澄,恭迎骠骑将军。”
卫时觉歪歪脖子,“老陈,别废话了,大军上岸休息整队,准备向导。邓知县到大堂聊两句。”
“下官万死不辞!”
卫时觉迈步,到官驿大门口,向右侧瞥了一眼,一堆儒袍。
邓至澄看卫时觉的目光认真,上前低声道,“将军,是回乡被截留的士子,这些人是江西籍,德州士子更多。”
卫时觉迈步越过部曲,出现在一群举人面前。
“学生拜见骠骑将军,将军神威,百姓期待。”
卫时觉站在面貌相似的兄弟俩面前,两张脸的轮廓很熟悉啊。
“你俩叫什么?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将军好记性,万历四十七年会试,我等兄弟在明时坊寻找落脚地,碰到将军在定远侯府旁边的巷子,与夫人同游。”
同游是个含蓄表达,碰到两人在切磋是真的,上去拉架,被两人一拳反揍,赔了三十两银子。
邓文映在身后也认出来了,揶揄道,“宋举人又落榜了?这次我们夫妻可没干扰。”
两人尴尬躬身,“拜见夫人,确实惭愧。”
卫时觉眼神一亮,指着老大道,“宋应升。”
不等老大回答,一指老二,用更高的声音道,“宋应星。”
两人再次点头,“惭愧!”
“哈哈哈…”卫时觉大笑一声,看不到人,还想不起来,伸手揽住两人肩膀,“走走走,老朋友见面,进来聊聊。”
他是主将,别人当然不会阻拦。
宋家兄弟莫名其妙进入大堂,卫时觉往主位一座,两人立刻弹起来,“将军有军务,抱歉。”
卫时觉拽住他们,“两位宋兄啊,不是我说,你们就不可能高中,会试与乡试完全不同,你们就算考一辈子也没用。
宋大兄,皇帝问税赋枯竭、山蛮闹事,国家如何处置,你破题竟然说论语,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大谈三皇五帝之德,哒哒哒一堆,一举实话都没有。
宋二兄更绝,破题竟然说气理,大谈洪涝、稻灾、种忌,治盐、纺织、制器,你这全是实话,但一句如何执行都没有。
你们兄弟二人,一个太正,一个太实,对推广、普及、应用等实务完全没有涉猎,这些事得实践,在书院苦读有个毛用。
回乡干嘛?不是在科举,就是在科举的路上,白白浪费人生,从现在开始,你们被征召,都督府军器局正在恢复,入京到工部督械,制器去吧。”
两人本被说的羞愧,这时候又连连摆手,“将军,我们要回家,生计不愁。”
“呸!”卫时觉向旁边笑骂一句,“牛马哪有家,只有驾驾驾,让家眷入京,先住我家。两位宋兄精研梦溪笔谈,精通农工,进士不是你们的前途,举人足够了,大明需要制器。”
两人还要拒绝,卫时觉突然冷脸,“就这样说定了,众将请坐。”
马祥麟夫妇先落座,知县邓至澄也落座,宋家两兄弟高兴,又有点为难,人生计划突然改变,一时难以接受。
但钦差说话,两人只好一左一右先站在身后,充当幕僚。
卫时觉暗喜,一旦客套就远了,文人就得架起来才能快速结束。
陈山虎介绍完景州和武邑的情况,邓至澄又发了两句牢骚,乱匪未起,河间府、真定府和保定巡抚都没法插手,更无法用兵。
卫时觉扭头看向马祥麟,“都督怎么看?”
马祥麟受伤后是独眼,指一指自己的眼睛,“下官单眼看,将军下令即可。”
卫时觉点点头,“知道位置就行了,不过距此五十里,没必要查,一个时辰后骑军出发,步卒跟上,天黑前把匪首查出来,告诉兄弟们,不准对无械的百姓动手,持械之人直接斩杀,违者军法处置。”
“是!”众将齐齐拱手。
邓至澄看他们两千人就如此‘奔放’,犹豫说道,“将军,白家屯河西边就是真定府武邑县地盘,是不是…”
卫时觉摇摇手指,“明日肯定要下雨,今晚连夜识别,把百姓撵回去,否则又多两万流民,他们聚集起来会食人,到时候本官难免赶尽杀绝。”
骠骑将军明晃晃的仪刀,象征意义十分显眼,邓至澄也没法劝,难以想象今日如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