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觉明显有点生气。
孙承宗认真看着他,忽略揶揄,内心松了口气。
“时觉,管住你的嘴,胡说八道会让人误会。”
卫时觉收起笑容,“孙师傅,今日皇帝也这么问,明天谁还会问?”
“老夫不知道,但你与奴酋在辽东斗智,明显是个破心高手,难免有人怀疑。”
“拉倒吧,晚辈在战场是被逼无奈,若身负强军,谁会玩计谋,祖大寿死的符合中枢期待,大明也许转运了。”
孙承宗对宣城伯点点头,迈步到餐桌,“老夫饿了,搞点吃的。”
宣城伯对门外管家吩咐一声,到餐桌落座,“阁老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何指教?”
孙承宗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扔到兄弟两人中间,“计划改变,骑军入关之前,老夫得外镇,没时间在京城浪费口舌,若说京城的事很复杂,江南十倍之,人人钻营,难免人人虚假。
站在朝廷位置看,天下士绅豪商是一家,站地方看,宗族、姻亲、世交、生意、学派,谁看谁头大,生意需要谁联系谁,你不可能与所有人做朋友,三五个就够了。”
后半句是教导,卫时觉连忙拱手,“感谢孙师傅教诲。”
孙承宗疲惫靠向椅背,又突然坐直,“你是不是没取字啊?”
宣城伯大喜,“阁老若能赐字,本府感激不尽。”
孙承宗点点头,“时觉,你的癔症到底好了没有?对人大笑,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卫时觉尴尬道,“晚辈若知晓,那也不叫病。”
孙承宗思考片刻,端正道,“《论语为政》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所谓沉默是金,慎言其余。太史公曰: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就叫一辞吧。”
【不赞一辞,在清末《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后,变为不赞一词,偏向一言不发,古人则是借沉默赞美文章,侧重有所转变】
听起来不怎么样,卫时觉却笑了。
一辞,足够了。
宣城伯立刻拱手,“三弟,快谢过老师赐字。”
卫时觉躬身,“感谢孙师傅,那晚辈就是卫一辞。”
孙承宗回味点头,好似对自己取字很满意,管家来送饭,老头立刻招手,“快快快,又饿又累,老夫今晚在这休息。”
管家瞬间放下八个菜,两碗汤。
孙承宗眨眨眼,“你家日常如此阔气?”
宣城伯伸手拿酒壶,笑着摇头,“阁老见谅,祖氏三兄弟在别府,让他们等会吧。”
孙承宗扒拉出四菜一汤,“老夫清淡点,去招待亲戚吧。”
宣城伯也没客套,示意管家拿走,“敬阁老,感谢您对三弟教诲。”
孙承宗干脆饮尽,立刻拿筷子夹菜。
这宴会很随便,没有食不语的古板,老头一边吃,一边问道,
“一辞,老夫准备带王世忠到辽西,令他出关到义锦,叶赫与哈达能不能策反一部分?”
卫时觉直接摇头,“没什么用,奴酋对哈达的控制已如臂驱使,叶赫大小酋长在赫图阿拉,策反几个牧民没意义,说不准会中反间计。”
孙承宗还是觉得有用,“王世忠身份很好,不仅能联系海西女真,还可以联系察哈尔,就算无所作为,放到前线也许能送信。”
“略胜于无!”卫时觉下了个结论,在老大示意下举杯,“感谢老师赐字,您辛苦。”
孙承宗又喝掉,苦恼说道,“皇帝让老夫带内库200万两,哪里都要用,哪里都不够,这漕运一断,银子没用,你帮老夫把200万两花出去,秋季必须见粮。”
卫时觉一时有点发愣,皇帝对老师真大方,万历若像朱由校,奴酋也许早死了。
思索片刻,卫时觉突然想起杨涟,“孙师傅,大洪公在何处?回乡了?”
“去年回乡住了三个月,现在应该在苏杭,你可能会见到,别想交趾买粮,难度太大。”
“那也不用去江南啊,山东不是有现成的粮吗?”
孙承宗大手一拍,“差点忘了,这事你办起来更快,那就去山东,天津和登莱水师转运,省掉大笔开支。不过,你可以去江南花50万两,小生意他们不做。”
“哎呀,江南豪商架子这么大?”
孙承宗摇摇头,“不是架子大,他们摊子大,生意均为长期合作,贸然插进去,要么大量,要么长期,可你无法保证长期,只能用数量获取信任,以后再说。”
卫时觉再举杯,“感谢孙师傅,晚辈又想当然了。”
孙承宗这次喝完直接扣杯子,“去江南不要动粗,不要激辩,你若好说好做,遍地是朋友,你若炸刺,遍地是阻力,水乡民情如此。”
卫时觉指一指桌上的信,“孙师傅,这是谁家?”
“不是江南人,是济南府齐河县房氏,备吾公房守士乃大明兵部尚书,父祖三代为大明边镇巡抚,老夫修业之师,其孙如今乃南直布政使司参政、苏州分守道,他已在南直隶十年,带你认认门,并非跟你做生意。”
这关系好,卫时觉立刻躬身,“感谢孙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