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下午。
辽阳城东的瓮城门楼。
众将翘首期盼,有点忐忑。
卫时觉反而睡了一觉,歪歪脖子,看一眼东面几百个流民,暗道一声抱歉,现在还不能入城。
墙上挂着一张地图,旁边标着明军的军械粮草等条件。
战马:3800。骑兵:2300。总兵力:3900。甲胄军械:7600套。
佛郎机:40。火铳:600。弓箭手:1100。
驮马爬犁:320。草料:12天。粮食:4天。马肉:6天。
卫时觉的军械比熊廷弼富裕多了。
明军实力很强的。
缺粮缺弹的孤军过于单薄,很有迷惑性。
若是发狠,足够发动一次中等战役。
固守辽阳,女真陷入习惯性判断,认为明军缺少营阵不敢进攻,小规模骑兵出动也是竞速赛。
自认安全,就会大意。
众人安静之中,黑云鹤进入门楼,“校尉大人,兄弟们吃饱喝足易犯困,都在晒太阳睡觉,末将又喂了一次战马,糟蹋啊。”
卫时觉从后面的窗口看一眼城内,没有说话,黑云鹤讪讪闭嘴,坐下休息。
努尔哈赤除了误判明军规模,还忘了一个关键。
明军不是萨尔浒和辽沈大战时候的客兵,地理一抹黑作战。
城内是辽阳五卫的老兵,连将官都是本地人。
最大的优势:路熟。
分进合击可以完整执行。
下午申时。
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北面了望哨摇旗示警。
一圈人轰隆跑出城门楼,盯着北面。
大概两刻钟后,一条黑线靠近。
“哈哈…”黑云鹤大笑,“校尉机智如神,奴酋果然不可能派千人以上到辽阳。”
卫时觉给他们解释过可能的情况。
奴酋收到援兵和地图的消息,第一层反应,稳妥起见,出兵五千围困辽阳,隔绝辽西和辽南通道。
第二层反应,粮草是硬条件,围困时间不定,浪费不起,必须用少于三千的兵力实现目标。
第三层反应,小崽子牙尖嘴利,不配做对手,必须用更少的兵力、巧妙的办法,宣示英明汗的自信,困死明军。
卫时觉不管他怎么反应,只有一个判断条件。
虏兵若初三下午到,不会超过三千,若他们先去东边大山,不会超过两千,若先到辽阳耀武扬威,不会超过一千。
大家的硬条件一样,都他妈缺粮。
若是女真明天才来,就不会打了。
今天来,三千以下,必须接战。
两千以下,必须围杀。
一千以下,竞速吧…
努尔哈赤够狂,来了大约五百多人,分两队直奔辽阳。
黑云鹤还在大笑,被卫时觉一脚踹醒,连忙下去准备。
城里的骑兵和弓箭手火速整备。
一刻钟后。
虏兵挥舞狼牙棒枣核锤,对着城墙鬼吼示威,十几个人去撵流民。
洪敷教被逗乐了,“校尉大人一顿分析,下官觉得咱们能去掀翻赫图阿拉。”
卫时觉一边戴头套,一边道,“会有机会的,第一回合只是打个招呼,我的目标是逼奴酋生气,下场对弈,都说辽东每年正月初八前必有雪,希望不会错。”
“大人放心,没大雪也有小雪,一般来说,开春前都会大雪。”
卫时觉点点头,看虏兵去往南门方向,咧嘴一笑,“洪大人,等我回来,就可以给那六百男童配械了,咱们又多六百勇猛之兵。”
“大人所言极是,下官等候大捷。”
卫时觉咳嗽一声,大声道,“出发!”
身后的信号兵猛得挥舞旗帜,四面响起号声。
辽阳八门嘎嘎响,城门下是早就等候的骑军,接着是双马爬犁,上面满载弓箭手和长矛兵。
白杆军起骸骨也没法离开,出去就是送死,三十个斥候放风筝,轻松吃掉。
马从骏不抗拒打架,卫时觉给他们配备了缴获的皮甲和冬衣,白杆兵个个圆滚滚的,为了这些装备,也值得出去弄几个首级。
卫时觉从城墙下来,上战马直接出东门。
扈尔汉和李永芳带着骑兵只是第一次展示,晚上还准备回柳条寨。
顺利到南门,快汇合的时候,辽阳突然号角大作。
八门打开,每个门都出来百余骑兵。
两人看一眼,惊得大吼,“撤,集中向北撤,挨队冲杀,不准恋战。”
这选择没毛病,扈尔汉从西侧向北,遇到的是祖大乐。
老七暗骂一声晦气,带百余人向西躲避。
接着第二道明军也在回避,扈尔汉反应很及时,向西北方向一指,大吼下令,“别让明军拦截围杀,冲出去,等到天黑即可。”
这选择还是没毛病,等他们跃过辽河,东面和北面的骑兵已经到西侧汇合。
刚才若继续向北,一头扎进千人围杀中。
但扈尔汉想错了接下来的剧本。
大约八百骑兵,追着建奴不放。
扈尔汉暗骂一声倒霉,不该刺激一心求死的人。
他还估计错了马速,明军突然出动,比他们还快。
一开始双方相距三里,跑着跑着不足一里了。
扈尔汉祈求天快黑的时候,辽阳剩余一千骑兵和双马爬犁轰隆出城。
建奴没了斥候,不可能看到这队明军。
亥时初,辽东平原上追击战在继续。
耳边的马蹄声不停,扈尔汉从未如此狼狈。
战马已经跑了一天,到极限了,个个扑哧扑哧喘气吐白沫,眼看会跌倒。
黑咕隆咚,身后的明军就是不放弃。
作为养子,扈尔汉被赐号觉罗氏,现在是镶白旗旗主,他在急速思考如何脱身。
李永芳已经想明白了,马背大吼,
“将军,我们得分开,属下带三百人断后,您带三百人分六队,否则无法脱身。”
扈尔汉深知李永芳对女真的重要性。
李永芳不能死,自己更不能死。
后面的明军如附骨之疽,甩不掉。
扈尔汉又急又怒,没同意李永芳的建议,回头对身边的儿子大吼,
“浑塔,带四百人去杀了他们,冲杀一次即可,向西逃避等待天亮。”
浑塔立刻大吼,“镶白旗牛录留下列阵。”
扈尔汉扭头送别儿子,抬头看一眼天空的星星,留下两行泪,下令分三队逃命脱身。
浑塔带着四百人列队,看着黑影冲来,准备拦截,黑影却停下了。
浑塔一愣,明军害怕近战?
不会骑射还怕近战,能有什么出息。
浑塔犹豫是否让战马喘口气,猛不防头顶咻咻咻落下一地箭矢,直接掉落一百人,中箭的人和战马同时惨嚎。
浑塔顿时被射懵了。
明军骑兵大多用刀,会骑射的很少。
立定射箭稀松,运动射箭更没法提。
这玩意一时半会不可能掌握。
那咱就学习努尔哈赤,骑马赶路,停下覆盖。
卫时觉给所有骑兵配备了女真的木弓,准不准无所谓,拉弓射出去就行。
只要不扎在前面兄弟身上,你就合格。
主打一个输出。
箭矢又来了,浑塔听着惨嚎清醒了,带二百人直接冲过去。
明军哗啦一下散开,虏兵又接受了一波洗礼。
黑云鹤并未纠缠,留下四百人游戏,剩下的人听声音继续追。
偏离官道三十里的地方,卫时觉已经扫清柳条寨留守的三十个斥候,带路的士兵辨清方位,继续向北,让奴儿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