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着警戒角楼的虏兵看到角楼大门敞开,突然跑出来一队士兵,立刻站起来准备作战。
明军的战法异于常人,角楼就有射孔,不在里面开炮,反而抬着四门佛郎机放在脚下,贴着墙头石砖开炮。
卧槽,虏兵才反应过来。
他们无处可藏,无处可去,趴下都没用。
下意识的反应,一窝蜂向后跑。
砰砰砰砰~
四门佛郎机发射四颗铅弹,立刻把虏兵打的凄厉嘶吼。
专打腿的炮兵。
太恶心了。
明军还有备用佛郎机,射速加倍。
外面的虏兵看不到城墙的情况,只看到自己人残肢在飞舞。
砰砰砰砰~
对向角楼也开炮,两侧距离很远,根本不怕误伤。
城墙上的人除了排队挨揍,无处可避。
城外的虏兵对着冒烟处射箭,刀盾兵举盾。
叮叮当当的箭矢声下,炮兵玩的那叫一个欢。
这打法太爽了。
街道的打法更简单。
人多啊。
墙头炮声一响,立刻从民居中冲出上千士兵,对着街道覆盖攒射。
也不怕浪费,反正能捡回来。
虏兵被钉死一半,才躲进旁边民居中。
本认为可以近战拼杀,哪知明军全部在房顶抛射,前后左右全是人。
院墙又出不去,被步卒堵死了。
下意识退回屋内,好了,挨揍吧。
明军向屋里倾斜箭矢。
火铳兵都没机会发挥。
女真本来就没打过像样的攻城战,巷战更是闻所未闻。
徒有孔武,连明军面都挨不到。
弓箭手一露头,就被十几张弓盯着,没法玩嘛。
卫时觉不会规规矩矩打仗,更不会指挥兵团作战。
这种小规模的不对称作战,简直是猥琐玩家量身定制。
角楼看了一会战场,很快放心。
把精力放到城外。
看不到城里的场景,虏兵凭感觉越过城墙吊射,对着空地发威。
城墙被两侧挤压的虏兵对墙外摇手大吼,示意他们别乱射,结果支援更加混乱。
胜败一开始就决定了,但虏兵没有撤。
炮击频度下降,一炷香开一炮。
虏兵看看距离,望楼兴叹,也没机会冲过去。
战斗进行的时间太长了,远超卫时觉估计,比鞍山围杀两千游骑时间还长。
建奴顶着火炮,坚持接应入城的兄弟,但街道的景象更绝望。
虏兵被堵在屋中,出不来,跑不掉。
又过了一刻钟。
城内还在战斗,城墙的士兵终于收到军令,拽着绳索,哧溜哧溜撤退。
大概一百人退回去。
墙头仅仅杀伤了一百人。
卫时觉看撤退的虏兵把同伴尸体扔下去,同样无法阻止。
两里远,六百步,说什么也够不到。
城外虏兵乌啦啦撤到三里外,几名骑兵跃马出阵,对着城头无语凝视。
“洪大人,这感觉不对啊。”
卫时觉突然说一句,洪敷教也挠挠头,“是不太对,努尔哈赤变迟钝了,太迟钝了,真的是被奴儿之称激怒?”
“奴儿之称会让他进攻,撤退不可能如此慢,虏兵顶着火炮在城头坚持,他在怄气?或者做给什么人看?”
洪敷教一愣,“辽东能有什么人?”
“不知道啊,可能是给手下立威,也可能是给盟友信心,总之撤退如此迟疑,不是努尔哈赤的作风,就算羞愤也不至于在明知中伏之后拖拖拉拉。”
“那没法猜了,也许科尔沁酋长在下面。”
卫时觉没什么方向,但过一会,他又坚定摇头,“不是科尔沁,甚至不是辽东人,努尔哈赤不需要对他们唱戏,一定是域外的力量,大明有叛徒。”
洪敷教冷哼一声,“奸商算个屁,辽东封锁严密,他们做一锤子买卖,不可能让努尔哈赤打脸充胖子。”
卫时觉没赞同,但他也猜不到方向。
地域完全隔离,后金现在当然没有与大明豪商集团勾搭。
卫时觉猜对了条件。
选项却被他早就排除了。
大明有叛徒,辽东有域外力量。
明清交锋过程,绝不能忽视朝鲜。
努尔哈赤与朝鲜国王光海君做朋友二十年了。
他们的中人还是大明朝。
奴酋做大明龙虎将军,跟随李如松援朝的时候,两人结下深厚的信任。
早已超越一般的藩国交情。
大明朝作为宗主国,永远不会理解藩国之间的互相慰藉。
光海君是唯一平等对待努尔哈赤的‘国王’。
二十年中,努尔哈赤对外的七成信件写给光海君,私下早就自称大汗。
万历四十三年,努尔哈赤建立大金,公开称汗,立刻与朝鲜建立外交关系。
光海君不仅保护后金使者在汉城驻守,且提前三年就安排亲信,赴任东北边境的咸镜道,绕开大明朝,专职处理女真贸易。
短时间内,此人成为朝鲜罕见的“军事专才”。
这个人叫姜弘立,他开始进入明金朝三方历史,大明朝也听说了他的‘功绩’。
万历四十七年,辽东缺兵,皇帝下旨训斥朝鲜不知孝道,不知感恩,必须配合出兵。
光海君命令姜弘立为都元帅,率五千战兵,一万民夫,归天朝指挥。
朝鲜仆从军与东路军刘铤一路共同行动,姜弘立没做过别的事,就是不停要粮要械,与他知兵名头完全不符,刘铤多次请奏主将,把这累赘撤走。
来不及了,建奴的面都没看到,姜弘立带所有兵马放下武器,保护粮草,不伤一人,成建制投降,所有军械和粮草送给后金。
朝鲜五千兵马直接变为女真,努尔哈赤拥有继续战斗的底气。
姜弘立一个月后就回到汉城,明朝多次勒令朝鲜问罪。
光海君充耳不听,采取“不背明,不怒金”策略。
一面哄着大明朝,允许毛文龙借住义州,一面开放东北边界,赚的盆满钵满。
姜弘立消失在大明与朝鲜记载中,却出现在奴酋身边。
年初努尔哈赤攻陷辽阳,光海君劝说适可而止。
应该学习河套土默特围京旧智,索要互市和册封,割据为藩国才是上策,不应该占据,哄两句天朝比威胁好使。【这是朝鲜史记录】
但努尔哈赤无法回头,他也恶心光海君的两套策略。
除了走私的盐铁,建州想要更多的粮布,朝鲜无法提供,必须打通海贸。
天启元年冬季的辽河两岸博弈,不止两个玩家。
明朝拖着北元黄金大帐,女真拖着朝鲜,背后的势力复杂着呢。
双方的高层都知道背后的影子,卫时觉不知道。
熊廷弼在前屯都明确告知,辽东需要‘防朝鲜’,他脑子直接过滤掉了。
辽阳的面子战,努尔哈赤有唯一的观众:光海君。
他身边的外臣,就是光海君的眼睛、朝鲜豪族、姜氏与郑氏的代表、大北派和东人派的支持者、被俘的军事专才:姜弘立。
作为暗使,姜弘立只有眼睛,但辽阳明显有预谋的伏杀,让他格外警惕。
努尔哈赤听闻虏兵被伏杀,反而冷静下来,几人齐齐跃出战阵看着辽阳。
何和礼凝重道,“大汗,明朝前线果然有别的主事人。”
姜弘立摇摇头,“不是主事人,是辽西有外人,他与中枢策略不一致,我们必须查清谁在干涉辽东,此人若牵连甚大,绝不能冒然杀死。否则大汗打败辽西战兵,也无法获得安全空间,无法与外界贸易,胜利大打折扣。”
……
【作者语:朝鲜西人、南人两党在曲阜和江南留学,北人东人留学京城更多,大明朝政治力量对朝鲜影响非常严重,在京城吵吵的拌嘴,放朝鲜是血腥杀戮。
天启三年六月,光海君李珲被西人党、南人党支持的绫阳君发动政变推翻,绫阳君李倧掌握朝鲜,与江南海贸大增,送给毛文龙四座城经营,朝鲜与明朝又短暂进入蜜月期。
天启六年,二贝勒阿敏入侵,朝鲜被迫签订城下之盟,但李倧的臣子都亲近明朝,李倧也无法脱离大势,与黄台吉貌合神离。
姜弘立在天启七年病逝于沈阳,兢兢业业通虏。直到崇祯九年,黄台吉起兵十万,亲征汉城,这才把朝鲜从明朝剥离出来。
互联网经常说后金背后有东主,如果有,二东主绝对是光海君,无论是时间还是规模,走私的边商海商都没有朝鲜‘股份’大,两人是抗倭‘战友’,若非李倧敌对,很可能是后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