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还没等到下值,就听到期待的消息。
兵科给事中薛凤翔上奏,兵部尚书王象乾附议。
宣城伯监督内营,内东城宿卫提督空缺,易滋离德,定远侯邓绍煜,开国宁河王之后,沉毅简重,谦恭慎密,奉公守法,宽惠待人,世居东城,将略之雄,君子之行,宜乎为帝左膀,宿卫京师,辅佐帝业。
这话说的定远侯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奏折到皇帝面前当然也很顺利。
第二天,内阁和六部就开始廷议。
没有首辅,只有阁臣的时候,大家都一样。
三尚书鼎力举荐,东林也不能在这时候与顾命大臣英国公闹别扭。
以奇快的速度结束廷议,兵部尚书和阁臣叶向高共同票拟,再次转内廷披红。
涉及兵权调整,卫时觉无形中做了件好事,皇帝好歹亲政做了一件事。
天启从奏折中提取十六个字:沉毅简重,谦恭慎密,将略之雄,君子之行。
板上钉钉,开始草拟圣旨。
前后连两天都没用。
当然也无人反驳,四党都不反对,杂鱼又不是傻子。
如此快的速度,让卫时觉对兵部尚书的履历很感兴趣。
薛凤翔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尚书才是关键决断。
这家伙的反应出人意料。
堂堂尚书,扔掉脸面,自愿尾附。
一个抛掉矜持、不在乎脸面的高官。
大明官场稀缺的处事风格。
让人怀疑背后有什么目的。
卫时觉等了两天,薛凤翔都没提什么要求。
很是疑惑,让亲随去找定远侯要了份尚书详细履历,顿时惊呆了。
王象乾,是个奇人,也是个典型的‘明官’。
这是他第三次做尚书了。
亲身参与大明朝文治武功,亲眼见证国力从巅峰的急速坠落。
王象乾是隆庆年的进士,在山西做知县、参政,参与俺答封贡,平定右翼。
张居正当朝时,他在兵部做主事,参与戚继光蓟镇兵防建设。
多次到辽东办差验功,见证李成梁用六万人,打残四十万察哈尔本部。
万历十七年,巡抚宣镇,李如松在其麾下做总兵。
那时候的明朝边官略吊,不像现在龟缩不动。
王象乾做巡抚,每年都披甲提刀,领一千人到塞外巡视草原。
万历二十七年,播州之役的主官之一,他还是马千乘、秦良玉夫妇的恩主,为秦良玉请功的奏折有他署名。
万历三十六年,蓟辽总督,时逢李成梁被二次解职,万历让他去擦屁股,定鼎草原。
王象乾还真不含糊,一介文臣,上任一月,亲领五千兵马,直接杀入草原,把当时濒临解体,又趁火打劫的喀喇沁、兀良哈、阿苏特三部直接给打崩了。
历史跟大明朝开了个玩笑,上任半年,王象乾搞定塞外,准备掉头收拾辽东女真的时候,母亲逝世,回家丁忧。
万历四十年,起复出任兵部尚书,以部堂之尊带几百人到草原,令内喀尔喀部臣服,出兵两千,帮大明解决女真。
老王解决真问题,万历大喜,令他兼吏部尚书,总领九边军政事务。
这时候朝廷党争汹涌,浙党和东林正借京察厮杀。
王象乾过于另类,尚书跑边镇做事。
出去半年,回来积累了一堆朝务,清流不停弹劾他不务正业。
皇帝烦了,王象乾也老了,他本就不善处理朝政,与清流斗嘴大败,致仕回乡。
七年后,萨尔浒惨败。
万历又想起王象乾:朕有王新城,何至惨淡。
下诏起复,第二次任兵部尚书,总领军务。
历史又跟大明朝开了个玩笑,王象乾刚到京城,儿子过世。
回家下葬儿子,回来万历皇帝死了。
东林更加强势,王象乾屁股还没坐下,泰昌皇帝又死了。
没有万历的支持,王象乾实在不会斗嘴,再次辞官。
接着辽沈惨败,齐楚浙三党结盟对抗东林,半年前,王象乾第三次起复,任兵部尚书。
这次…他确实老了。
可能是以前的教训太深刻,老王这次不做实务,与察哈尔联系出兵,他还没联系成功。
辽东经略与巡抚的争斗,他也是玩太极,推给内阁。
利用自己边镇积累的声势,为乡党搞掩护。
卫时觉放下手中的履历,叹气一声,权力是个好东西,生生把一个务实大员搞成老油条。
王象乾就是典型的大明朝官,无论做什么事,最后免不得卷入党争,落个黯然下场。
这第三次起复,就是英国公、杨涟、刘一燝、周嘉谟举荐。
顾命大臣中的四位抬轿之臣共举,老王屁股应该很稳,可惜结果令人失望。
干脆利落完成与定远侯的交易,大概是为了尽快致仕,为了使团能与察哈尔联系出兵。
这是他在办的唯一事务。
回味王象乾一生,卫时觉连连摇头,不知该感慨啥。
呈缨进入卧室,一脸愕疑。
“郎君,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自称文仪,求见郎君。”
卫时觉正准备烧掉王象乾履历,看看外面昏暗的天色,比她还惊讶,“啥?谁?”
“郎君不认识?她戴着面纱,不告诉其他人名字,说只准告诉郎君。”
“一个人?”
“是啊,小姑娘家家的。”
卫时觉挠挠额头,文姑娘原来叫文仪啊。
眼看宵禁,要休息了,找我干嘛。
腹诽两句,卫时觉穿好衣服,来到前面一处雅间。
果然是文姑娘,她很焦急,看到卫时觉竟主动拉手,
“大内御符丢了,公子无论藏没藏,万一某天出现,只有你有名义,对不对?”
卫时觉脑袋咚的一声,对呀,老子还没摆脱这个烂御符。
大哥说的重新制作也没结果。
他转瞬醒悟过来,甩开文仪的手,“一个小姑娘不休息,跑这里做什么?”
文仪摘掉面纱,抿嘴低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卫时觉看的皱眉,“好了,我让护卫送你回去。”
“觉…觉哥哥,你能送小妹回去吗?”
这声觉哥哥让卫时觉不禁打了个冷颤,向后退了两步,“有事说事,别来这套。”
“觉哥哥很喜欢呈缨姑娘?”
“人家把命都给我了。”
“那就是花楼规矩了,江南这种事很多。觉哥哥为何不来找小妹?小妹…想念你…五岳观,你牵人家的手…”
卫时觉仰头看看房梁,怀疑自己幻听了,但这种伎俩对废柴没用。
“你能不能把舌头捋直说话,到底要说什么?”
文仪突然笑了,再次靠近,“觉哥哥,找父亲提亲,我愿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