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觉忽视看歌舞的啰嗦社交方式,直奔主题,
“薛前辈,我这人不喜欢绕弯弯,咱们三言两语的事,不要太啰嗦了。”
薛凤翔做过功课,对卫时觉的脾气有所了解,准备了预案,立刻顺势接茬,
“卫公子爽快,听闻卫氏与邓氏取消婚约,此事属实吗?”
卫时觉伸出三根手指,“三两!”
薛凤翔发呆片刻,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看卫时觉的神态不像开玩笑,薛凤翔暗讽自己愚蠢,怎么无头无脑与疯子谈大事,会被同僚笑死。
想走也不合适,来都来了,不能让谈话夭折,就当哄小孩了。
从怀中拿出一把碎银子,薛凤翔推过去,尽量保持平静,
“卫公子赐教。”
卫时觉拿出自己的钱袋,一边装银子,一边大大咧咧道,
“赐教啥呀赐教,咱们跳过这个步骤,直接做生意吧…斡特,去军府把文明兄请来,让他低调一点,薛大人请喝酒。”
薛凤翔两眼冒出一道精光,敢情自己闯过了一道信任关。
这小子太贼了,如此刁钻的办法试探诚意。
简单,有效。
事情这么顺利,薛凤翔抿嘴止笑,连连拱手,“卫公子是个妙人。”
“拉倒吧,趁我脑子正常,问你件事。”
“卫公子请说,薛某知无不尽。”
“我若是当街打死你,会有什么后果?”
薛凤翔脸色青红转变,很快又收敛,急速说道,“英国公会摆平,你贬为庶民,薛家拿点银子。”
“没人出头吗?”
“有,为了银子。”
卫时觉点点头,“哦,闹事为银子,这个玩法我倒是有点耳熟。那再请教,我若把使团全坑死呢,没有证据,死于乱兵。”
薛凤翔舔舔嘴唇,这次反而快了,“你是护卫头领,必定问罪下狱,结果很难说。六成机会,关五年换个名字生活,三成机会,关五年后回家,一成机会,不了了之。”
卫时觉挠挠头,“武勋子弟这么厉害吗?我只是余子。”
“武勋子弟分很多种。”
卫时觉非常感兴趣,拿出三块碎银子还回去,“薛前辈说说。”
银子又回来了。
薛凤翔看向卫时觉充满赞赏,笑着道。
“谁家庶子都一样,不提也罢。非袭爵嫡子,有官无俸,武勋帮手,或者说武勋影子…”
卫时觉等他说呢,他却停下了。
看一眼薛凤翔的笑脸,又送回去三块碎银子。
薛凤翔这才继续说道,“有一种子弟很特殊,他们替武勋办事,又不是武勋,或许可以当做分身,也可以当做第二条命。还有一种,是爵位的血脉备品。名为兄弟,实为勋卫,公子还想问京城实权武勋怎么分吗?”
卫时觉没有犹豫,把钱袋的碎银子都倒给他。
薛凤翔拿出钱袋,跟他一样,一边装,一边大大方方道,
“京城有五军都督府,南京也有。南京的魏国公掌印中军,提督太仓,监督税赋,京城的英国公掌印后军,提督京营,监督九边。
南京勋贵化为税吏,已不能称为武勋。京城实权武勋分三种,英国公独列为首,第二种是英国公的伴生勋爵,还有一种,被英国公和勋爵同时弃用,变为虚爵。”
这话比大哥说的更清楚,爵位高低不重要,名声不重要,远近亲疏才是唯一的标准。
卫时觉不由点头夸赞,“精辟。”
“惭愧惭愧,都是别人所教。英国公地位乃二百年积累,出现在每一次帝位交替的诏书中,英国公传爵,就是军户集体传爵,所以他不参与权争。
一旦波折,无人缓和,易滋兵祸,清流对付其他武勋也没什么意思,表面上骂归骂,吵归吵,内地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薛前辈也是个妙人。”
“哈哈,与卫公子同称,十分荣幸。”
卫时觉靠近他,抛了个媚眼,“想知道内廷的消息吗?”
薛凤翔刚装完,立刻倒了回来,“卫公子请赐教。”
“魏忠贤虽然是提督御马监,却是内廷总管,皇帝乳媪、奉圣夫人客巴巴的对食。”
薛凤翔一愣,“这消息薛某知道。”
卫时觉嘿嘿一笑,“你就说,咱提供的是不是内廷消息。”
薛凤翔仰头哈哈大笑,“好,薛某明白了,卫公子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哎,别深交,应该说值得信赖。”
“是是是,值得信赖。”
嘎吱~
门推开,邓文明正好看到两个键人在推碎银子。
小侯爷疑惑瞅一眼卫时觉,薛凤翔已经起身,“见过侯公子。”
邓文明面色沉重坐到另一边,冷冷问道,“什么生意?”
卫时觉拽着薛凤翔胳膊坐下,“薛前辈,你身负重任,咱们是朋友嘛,要坦诚,彼此成就,是不是?”
“当然,卫公子请指教。”
卫时觉轻咳一声,“这时候确实该指教了。我们是朋友,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
有这么个朋友,他出身武勋,想提督东三卫,为此求公爷做都督府使者,暗中抢夺护卫头领,节制幼官,又暗中勾连缇骑千户,还暗中与内廷合谋。
使团还未出发,这个操蛋朋友把我架空了,他控制了使团,但我不在乎,他不仁,我不能不义。
我决定广交朋友,帮他提督东三卫,但数来数去只有薛前辈一个朋友,真朋友不用多,大家都是朋友,给您一万两经费,够不够活动?这混蛋是个急性子,最好重阳节休沐前搞定。”
经过刚才一来二去的耍银子。
薛凤翔很快明白卫时觉是诚心,立刻以真诚回应真诚。
“朋友之间,说银子就没意思了,就算不两肋插刀,也肝胆相照。”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出一万,你转一万,我花一万,看似一万,实则三万,咱们花一万两,为大明朝办了三万两的事,都是陛下急需的能臣。”
“哈哈哈,不应该是六万两吗?”
啪~
卫时觉一拍额头,“看我这脑子,那就是九万两,毕竟卫某不会再显摆过时的消息。”
“没错,薛某也少算了,咱们是大明柱国。”
“幸会幸会!”
“同喜同喜!”
两人贱兮兮的微笑拱手,看起来十分亲近,与邓文明一句话都没说。
薛凤翔突然啊呀一声,“薛某下午还得轮值,不能久坐,朋友贵在坦诚交心,彼此成就,晚上应该就有消息给卫公子,咱们下次畅快喝,叫上那位朋友。”
“好,薛前辈先忙,我与傻子喝口茶。”
薛凤翔就这么走了,卫时觉对邓文明轻蔑一笑,“很难吗?你看我,动动嘴皮子,一分不出,还赚了五两银子,赚了一条人脉。”
邓文明脑子完全卡壳了,不可置信道,“信任很难建立,他怎么会相信你?你又怎么相信他?”
“一万两,三万两,六万两,九万两,这关系还不够铁吗?”
“啥一万两九万两,你要一万两银子?”
卫时觉翻了个白眼,“你们兄妹一脑子腱子肉,齐楚浙你准备挨个联系啊?太繁琐了,联系一个,给予信任,他就会搞定。
你一万、我一万、内廷一万,双方出,就是六万,他还要别的消息,就是九万,不管多少,就是提督东三卫的价格,大家都出了,大家也都没出,事办成就行,以后做个朋友。”
邓文明两眼一瞪,“为何指定他做中人?”
“人家找我了呀。”
“胡闹!”
“切,这玩意耍的就是眼光,耍的就是胆子,耍的就是决断。人家来找朋友,你就要给更大的回礼。齐党可能会致仕,但不出两年全是内廷的狗,你知道为什么吗?”
邓文明眼珠转了两圈,不确定问道,“因为你?”
“放屁,我算根毛啊,是因为南北夹击的朝廷战略,山东很重要,皇帝必须控制山东,齐党要么做狗,要么去死,你说,他们怎么选?”
邓文明不知道之前双方通过小游戏,玩了把信任堆叠,哪里会想到那么远。
卫时觉得意起身,伸手凌空转了一圈,“文明兄,学着点吧,这叫展望未来,老子卖的是不是消息,不是信任,是机会,是退路,齐党是真朋友,这是大势所向,不用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