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大楼的天台上,风很大,吹得人衣角猎猎作响。
爱德华站在边缘,俯瞰着下方城市川流不息的车河与渺小如蚁的人群。
“对下面那场闹剧没兴趣吗?”男人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仿佛能洞悉人心,“那可是你母亲的杰作。一场精彩的、关于人性、谎言和迟来正义的戏剧。”
爱德华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我对人间的神,没兴趣。”
男人,或者说,撒旦,轻笑了一声,笑声在风中散开:“有意思。不过看来,下面的戏剧也落幕了。”
“是啊。”爱德华淡淡地回应。
他转过身,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仿佛那个俊美的男人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硫磺与古龙水的奇异气息。
爱德华没有在意,他推开通往楼梯间的沉重铁门,向楼下走去。
当他回到法庭所在的楼层时,走廊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向前拥挤,闪光灯像是永不停歇的白色闪电,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惨白。
在人群的中心,是已经被两名法警架住的罗德里格斯。
他彻底失去了伪装,脸上满是鼻涕和眼泪,头发凌乱不堪,嘴里还在疯狂地咒骂着,挣扎着。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凯文·罗麦斯!你这个混蛋!你收了我的钱!你答应过我会赢的!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的一切!”
他的嘶吼声尖利而刺耳,充满了绝望的疯狂。然而,没有人在意他的哀嚎。
记者们的镜头更多地对准了另一边。
凯文·罗麦斯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
他曾经的同事、助理,那些过去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人,此刻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地绕开他,没有一个人上前和他说一句话。
那个属于六十四场不败传奇的光环,在今天,彻底碎裂,变成了一地无人问津的玻璃渣。
他的世界,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天翻地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莎拉·康纳带着芭芭拉和艾米丽走了出来。
两个女孩紧紧地跟在莎拉身后,虽然脸上还带着泪痕,但她们的腰杆挺直了。
她们不再是孤立无援的受害者,她们是幸存者,是勇敢的战士。
莎拉的脚步在凯文面前停了下来。
整个走廊的嘈杂声,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位刚刚结束惨烈厮杀的顶级律师身上。
凯文缓缓地抬起头,他的脸色是那种失去所有血色的灰败。
他看着莎拉,嘴唇蠕动了许久,才发出一个干涩而沙哑的声音:“恭喜你……你的第八十九场连胜。”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我”。
他用这种方式,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也彻底斩断了自己那可笑的连胜纪录。
这句恭喜里,没有祝贺,只有无尽的苦涩和自嘲。
莎拉的表情依旧平静,她没有胜利者的骄傲,也没有对失败者的怜悯。
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凯文,我从不记我的胜负场次。赢不赢的无所谓,重要的是,那些无辜的孩子得到了公正。她们的声音,被听见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只希望,今天的这一切,不会成为你未来某个深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原谅自己的开始。有些选择,一旦做了,代价会追随你一生。”
凯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莎拉的话,比法庭上任何尖锐的盘问都更具杀伤力,它直接刺穿了他所有的防御,扎进了他那颗正在被罪恶感啃噬的心脏。
后悔?他现在就已经后悔了。
从他决定拿出那本画册,用一个女孩的隐私和青春期的迷茫去攻击她的品格时,他就已经输了。
不是输给了莎拉,是输给了他自己。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保住了他的手臂。凯文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自己的妻子。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他的身边,用自己的体温,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安慰。
她不理解法庭上的交锋,但她能感受到丈夫此刻的痛苦和崩溃。
凯文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地埋进妻子的肩膀。
“谢谢……”他含糊不清地说。
莎拉没有再看他,转身准备离开。
这场战争结束了,她赢了官司,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
她只是为一个被玷污的灵魂,讨回了公道。
爱德华从人群的另一侧走了过来,很自然地站到莎拉身边。
“mom,”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莎拉的耳中,“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