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焦臭的脓液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
达尔上校张大了嘴巴,握着匕首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战斗后的脱力和眼前这一幕带来的巨大冲击。
他看着那个缓缓走来的年轻人,又看了看地上那具还在抽搐的巨大无头尸体,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声轻响,那个让他们陷入绝望的怪物,脑袋就没了?
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水气球。
这也太……草率了吧。
琼塞和安柏更是瘫软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刚刚从食人魔的巢穴里逃出来,又遇上了这个打不死的怪物,本以为必死无疑,结果……得救了?
妮娜缩在达尔的身后,惊恐地看着爱德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带给她的震撼甚至超过了那些食人魔。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达尔上校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沙哑地开口,目光在爱德华和嘉莉,以及那三个看起来毫发无伤的小女孩身上来回扫视。
这个问题,他从后面见到嘉莉用诡异的方式帮助自己时就想问了。
嘉莉疲惫地靠在爱德华身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爱德华只是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身后的三个小家伙却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对视了一眼,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她们一字排开,站在目瞪口呆的达尔等人面前。
莉莉清了清嗓子,双手叉腰,摆出一个自认为很有气势的姿势,奶声奶气地开口:“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
她旁边的艾玛面无表情地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接道:“我们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艾斯特则一脸不情愿,但在莉莉威胁的目光下,还是翻了个白眼,用一种棒读的语气说道:“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
莉莉立刻抢回主导权,挺起小胸膛:“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
艾玛继续用她那研究尸体一般的冷静声音说:“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
“可爱又迷人的恐怖角色!”莉莉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然后,三个小女孩动作僵硬地凑在一起,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异口同声地喊道:
“莉莉!”
“艾玛!”
“艾斯特!”
“我们就是穿梭在噩梦中的,飞天小女警!”
“血色的恐惧在等着我们!”
“就是这样,嗷呜~”
喊完之后,莉莉还学着怪物叫了一声,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艾玛则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仿佛刚才那个中二的不是她。艾斯特更是直接扭过头去,一副“我不认识她们”的嫌弃表情。
全场死寂。
达尔、妮娜、琼塞和安柏,四个人像是被施了石化咒,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三个加起来还不到三十岁的小女孩。
他们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刚才还在血肉横飞的恐怖片现场,怎么画风一转,突然就变成了低龄儿童的舞台剧?
飞天小女警?
你们是不是对飞天小女警有什么误解?
爱德华无奈地扶住了额头。
他算是看出来了,莉莉这个家伙,自从被自己收服之后,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玛尔基斯此刻内心的想法:
“魔生苦短!反正都被你这个家伙绑定了,也不能出去搞大事,那就在允许的范围内尽情地玩乐呗。
不像隔壁地狱那个叫瓦拉克的,天天想着出来搞事,结果每次都被人送回去,来来回回好几次了,现在都快成地狱笑话了,大家私底下都叫她‘地狱公交车’,谁都能上。我玛尔基斯可不能像她那么没格调。”
爱德华嘴角抽了抽。
鸡丝,你还真是……。
爱德华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以一种不健康的方式飙升。
他看着眼前这三个摆着自认为帅气姿势的小家伙,又看了看对面那四个仿佛灵魂出窍、世界观正在崩塌重组的幸存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了,表演结束了。”爱德华走上前,一手一个,将莉莉和艾玛拎了起来,艾斯特则很识趣地自己结束了造型,默默退到了他身后。
“放开我!我们的谢幕台词还没说呢!”莉莉在半空中扑腾着小短腿,一脸的不满。
爱德华完全无视了她的抗议,将三个小拖油瓶塞到了嘉莉身边,然后转向了还处于石化状态的达尔上校。
“你们没事吧?”爱德华的语气平静。
达尔上校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艰难地将目光从那具巨大的无头尸体上移开,落在了爱德华身上。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挤出了几个字:“那……那是什么?”
“哪个?”爱德华明知故问。
“那个!”达尔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地上的怪物尸体,“还有那些……食人魔……还有她……”他的目光转向了几乎要昏睡过去的嘉莉,“她能让东西自己动起来!”
这是一个理智的、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男人,在面对超出认知范围的事物时,最本能的反应。
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让他那已经千疮百孔的世界观勉强粘合起来的解释。
爱德华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而又令人信服的笑容,他用一种心理医生般的口吻,缓缓说道:“上校,你和你的朋友们刚刚经历了一场非常可怕的创伤。你们被追杀,目睹了同伴的死亡,精神和肉体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人是很容易产生幻觉的。”
“幻觉?”达尔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指着满地的鲜血和尸体,情绪有些激动,“这些也是幻觉吗?我身上的伤也是幻觉吗?”
“不,这些当然是真的。”爱德华点点头,语气依旧平稳,“你们确实遇到了一群精神失常的野人,他们有暴力倾向,并且对你们进行了攻击。这是一场不幸的袭击事件。”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上校。一个人的脑袋,是不可能像气球一样自己炸开的。一根树枝,也不会那么巧就砸在敌人的头上。一支箭,更不会在半空中自己拐弯。”
爱德华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敲打在达尔内心最困惑的地方。
“当人的精神被逼到极限时,大脑为了自我保护,会创造出一些‘合理’的解释来理解无法理解的事情。比如,把一次幸运的枪械走火,想象成超能力。把敌人脚下打滑,想象成念力控制。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为‘应激性认知障碍’。”
爱德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琼塞和安柏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本来就吓破了胆,脑子一片混沌,现在被爱德华这么一通“专业”的分析,竟然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是啊,人的脑袋怎么可能自己爆炸呢?一定是那个怪物本来就有问题,或者被什么东西砸中了,我们太紧张没看清。
妮娜也迷茫了,她回想起嘉莉让箭矢偏转的那一幕,在爱德华的解释下,似乎也变成了“可能是风太大”或者“自己眼花”了。
只有达尔上校,他死死地盯着爱德华,他丰富的经验和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年轻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言。但是,他找不到任何证据来反驳。
更重要的是,他从这个年轻人的笑容里,读出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那是一种“我说的就是真相,你必须接受”的强大气场。
“你们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然后找个警察局报案。”爱德华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达尔的肩膀,这个动作让达尔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不过话说回来,上校,你很强哦,你是活下来人的英雄。”爱德华的语气里多了一丝真诚的赞许,“一个人对付那么多怪物,还能保护幸存者,虽然原剧情中为了救人最后死了,但也很了不起了。”
这句突如其来的夸奖,让达尔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松懈了一瞬。他愣愣地看着爱德华。
“好了,我们要回家了。你们也尽快离开这片森林吧,天黑了会更危险。”爱德华说完,不再给他们任何提问的机会,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嘉莉,带着三个小家伙朝营地的方向走去。
“就这么走了?我还想看看那个大兵会不会被我们吓尿裤子呢。”莉莉小声嘀咕着,脸上满是意犹未尽。
“他的膀胱括约肌很稳定,短期内不会失禁。”艾玛给出了专业的判断。
达尔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满地的狼藉,最终,他疲惫地垂下了头,对着身后的三人沙哑地说道:“我们……也走。”
不管那是不是幻觉,活下去,才是现在唯一重要的事情。
……
当爱德华一行人回到营地时,约翰和莎拉正焦急地等在房车旁。
“哦,天哪!你们去哪了?嘉莉,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莎拉一看到嘉莉那苍白如纸的脸,立刻冲了过来,心疼地扶住了她。
“爸爸!我跟你说,我们今天打败了……”莉莉刚想绘声绘色地描述今天的“丰功伟绩”,就被爱德华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唔唔唔!”
“没什么,她们几个在森林里玩捉迷藏,跑得太累了。”爱德华面不改色地解释道,“嘉莉可能有点中暑。”
“我就说不该让你们乱跑!”约翰板着脸训斥了一句,但看到孩子们都安然无恙,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他立刻换上了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举起手里一个巨大的保温箱,炫耀道:“快看!你们猜猜爸爸今天下午钓到了什么?一条快跟我胳膊一样粗的大鲈鱼!晚上的烤鱼大餐,绝对管够!”
一家人围着那条大鱼啧啧称奇,刚才在森林深处发生的血腥与恐怖,仿佛被这温馨而又充满烟火气的场面彻底隔绝开来。
夜幕降临,一家人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回家。
因为天色已晚,而且嘉莉的状态确实很差,莎拉便坚持让她今晚在家里住下。
回家的路上,约翰开着车,嘴里还在不停地吹嘘着自己下午那神乎其技的钓鱼技巧,从鱼饵的选择到甩竿的姿势,讲得唾沫横飞。
爱德华骑着芬尼尔抬起头,看着远处天边最后一抹绚烂的晚霞,绯红的云彩像是被打翻的颜料,肆意地涂抹在画布上。
真漂亮。
他由衷地感叹道。
回到家中,莎拉很快就为嘉莉收拾好了一间客房,又给她煮了一杯热牛奶。
“早点休息,孩子,看你累的。”莎拉慈爱地摸了摸嘉莉的头。
“谢谢你,莎拉阿姨。”嘉莉乖巧地点点头。
爱德华跟自己的父母道了晚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几乎是把自己摔在了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整个人深深地陷了进去。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被阳光晒过的被子的味道。
爱德华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啊……还是自己家的床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