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江盛雄那句低沉的问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冰面上,震得江小朵心脏骤然一缩。
那片从床底透出的蓝色光晕,微弱却纯净,带着一种与这个肮脏、混乱的时代格格不入的科幻感。它像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幽灵,暴露在了最不该看见它的人面前。
江小朵的大脑飞速运转。
怎么办?
否认?不可能,光芒就在那里。
解释?怎么解释?说自己是五十年后穿越来的科学家,随身带着一个科研基地?父亲不把她当成鬼上身,也会以为她发烧烧坏了脑子。
【情绪分析模块启动:目标“江盛雄”,当前情绪状态:震惊45%,警惕35%,困惑18%,其他2%。】
【威胁评估:当前环境威胁等级已由“可控”提升至“高危”。建议立刻切断外部能源,隐藏所有异常。】
方舟系统的提示在眼前疯狂闪烁,冰冷的机械音第一次带上了几分急促。
江小朵没有动。
她知道,切断能源,藏起光芒,已经晚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生根发芽,长成更可怕的怪物。
逃避,永远是解决问题最差的选项。
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迎向父亲那双在黑暗中亮得吓人的眼睛。
“老豆。”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镇定,这份超乎年龄的平静,让江盛雄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顿。
他没有催促,只是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将那一点点微弱的门外光线完全堵死,整个房间陷入了更深的黑暗。只有床底那片蓝光,和那个丑陋装置上的红色指示灯,在顽强地闪烁着。
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压迫感。
江小朵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她决定赌一次,用一个最接近真相的谎言,来赌这个男人对女儿最原始的信任。
“你先过来,把门关上。”她轻声说。
江盛雄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女儿在命令他?但他还是依言照做,反手将那扇破门轻轻合上,并用椅子再次顶死。
房间里,彻底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孤岛。
江小朵走到床边,没有立刻去碰那个发光的源头,而是指了指地上那个由垃圾拼凑成的“窃电器”。
“老豆,你今天问我这是什么。”
她蹲下身,指着上面那个从玩具上拆下来的红色小灯泡,“我说,它可以让灯更亮,更省电。”
江盛雄的目光扫过那个丑陋的玩意儿,鼻子里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轻哼。
“现在,我告诉你实话。”江小朵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它不是用来省电的,它是用来……喂饱我床底下那个‘朋友’的。”
朋友?
江盛雄的瞳孔猛地一缩。
江小朵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她伸手到床底下,摸索着按动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开关。
嗡——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声响过后,那片蓝色的光晕瞬间收敛,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连接着“窃电器”的那根超导充电线,也自动缩回了床板之下。
房间重归黑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江盛雄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小朵,你……”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疑。
“老豆,你坐。”江小朵指了指床沿。
江盛雄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下。床板发出一声呻吟,他感觉自己像坐在了一座火药桶上。
江小朵也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只隔着不到一米。
“你还记得吗?我妈走之前,留给我一个箱子。”江小朵开口了,这是一个绝佳的引子。原主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留下的遗物也早就变卖得差不多了,根本无从查证。
江盛雄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却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点了点头。
“那个箱子里,不是什么首饰,也不是钱。”江小朵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讲述秘密的神秘感,“是很多我看不懂的书,还有这个东西。”
她拍了拍身下的床板。
“以前,我以为那些书都是胡乱画的,这个东西也只是个不会响的铁盒子。直到前几天,我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就多了很多东西。”
江小朵的目光紧紧锁住父亲的眼睛,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些书里的内容,我好像一下子全都看懂了。我知道了什么是电流,什么是变压,什么是整流滤波。我甚至知道,只要有足够的电,床底下这个‘铁盒子’,就能做出很多……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兴奋,像一个刚刚得到神秘宝藏,却又不知所措的孩子。
【目标情绪分析:震惊度下降至25%,困惑上升至48%,警惕20%,一丝微弱的“荒谬感”出现。】
不够!他还不够信!
江小朵心里一横,决定再加一把火。
她再次伸手到床下,低声说了一句自己才能听懂的话:“方舟,启动低功耗演示模式,调出‘窃电器’的三维结构图,投射到墙上。”
【指令确认。能源消耗预估:0.02%。】
下一秒,一道柔和的蓝光从床底射出,在对面斑驳的墙壁上,投射出了一个由无数蓝色线条构成的、正在缓缓旋转的立体图形。
那图形,正是地上那个丑陋“窃电器”的内部结构!
每一个零件,每一根线路的连接方式,都清晰无比地展现在眼前。
“轰!”
江盛雄的脑子,像是被一颗炸雷当头劈中!
他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而紧绷,双眼死死地盯着墙上那个匪夷所思的“图画”。
这是什么妖法?!
画,他见过。电影,他也看过。但把一个东西的“骨架”用光画在墙上,还能自己转动……这已经超出了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所有知识和经验的总和!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他失声低吼,声音里满是惊骇。
“这就是我说的,匪夷所思的东西。”江小朵站起身,走到那片光幕前,伸出手指,点在了代表变压器线圈的线条上。
“你看这里,”她的语气像一个老师在给学生讲课,“我今天做的这个变压器,用的是收音机里的废品,铜线匝数不够,铁芯质量也差,所以能量损耗很大,充电效率很低。”
她又指向另一个代表电容的圆柱体。
“还有这里,这个电容是我用铝片和蜡纸自己做的,耐压值太低,随时可能被城寨里不稳定的电压击穿。一旦击穿,整个装置都会烧毁,甚至可能引起火灾。”
江盛雄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他听懂了另一件事。
女儿不是在胡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对应着墙上那个他看不懂的“图画”。她真的……懂这些!
他看着站在光幕前的女儿,那个瘦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的身影,此刻却笼罩上了一层神秘而强大的光环。
她不再是他那个只会怯生生跟在身后的小女孩了。
墙上的光芒散去,房间再次陷入黑暗和寂静。
江盛雄缓缓地、缓缓地坐回了床边,他伸出粗糙的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仿佛想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许久,他才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江小朵,声音干涩地问:“这个……铁盒子,除了能画画,还能做什么?”
来了!
江小朵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他问“能做什么”,而不是“是什么鬼东西”,证明他已经开始从震惊转向接受,从恐惧转向务实。
这是一个混迹江湖的枭雄,最本质的思维方式。
“它能做很多。”江小朵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平静地回答,“只要有足够的电,有合适的材料,它可以做出比英国人、美国人实验室里最先进的东西,还要先进一百倍的……工具。”
先进一百倍!
江盛雄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些趾高气昂的洋人,想起了港督府门前飘扬的米字旗,想起了那些开着漂亮汽车、住着山顶豪宅的鬼佬。
“比如呢?”他追问道,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比如,”江小朵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她选择了一个最直接、最能冲击父亲观念的例子,“它可以帮我们造出不会生锈的钢,可以造出比黄金还值钱的药,甚至……可以造出保护我们自己的武器。”
武器!
最后一个词,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中了江盛雄的心脏。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这辈子,都在跟人斗。用拳头,用刀,用规矩,用脑袋。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女儿,会告诉他,她能“造”出武器。
那是一种凌驾于所有江湖规矩之上的,绝对的力量!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父女两人对视着,一个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审视和探究;一个眼神清澈如水,充满了坦诚和自信。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盛雄那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他眼中的震惊、警惕、困惑,都渐渐褪去,最终,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狂热。
他终于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实。
他不再去追问那个“铁盒子”的来历,也不再纠结于女儿为何会突然“开窍”。
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看到了一条路。一条和他过去打打杀杀、刀口舔血截然不同的路。一条能够让他和女儿,真正站稳脚跟,甚至……攀上顶峰的路!
他看着江小朵,这个他血脉相连的女儿,忽然觉得,自己过去三十多年,都白活了。
“这件事,”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从今天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
“我明白。”江小朵重重点头。
“从明天起,你需要什么,列个单子给我。”江盛雄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了两步,那股属于枭雄的气场,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甚至比之前更加强盛,“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的任务,就是把脑子里的东西,变成我们手里的刀!”
说完,他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江小朵,问出了那个开启新世界大门的问题。
“我们现在,最缺钱。”
“告诉老豆,你这个宝贝……怎么才能最快地,帮我们搞到第一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