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王大军来到了铄州城下围城进入第十天,僵持的局面下,暗流开始汹涌。
义军大营内的气氛愈发凝重。粮草短缺的问题日益凸显,从周边乡镇能搜刮到的粮食越来越少,杯水车薪。士兵们每日的口粮被一再削减,从干饭变成了稀粥,最后连稀粥都难以保证。饥饿像无形的瘟疫,在营中蔓延,消磨着斗志,也催生着怨气。
伤兵营更是人间地狱。缺医少药,寒冷和感染带走的生命,比战场上的刀箭更多。哀嚎声日夜不绝,听得人心里发毛。
王霸天心急如焚,几次想要强行攻城,都被陈世胜和老刘等人苦苦劝住。陈世胜依旧坚持围城疲敌之策,但眼神深处的那份急切,却也难以完全掩饰。他不断催促工匠加快打造器械,甚至亲自前往监督。
然而,铄州城内的韩坚,并非一味死守。他深知久守必失的道理,更明白城外这群叛军已是强弩之末,绝不能让他们顺利造好攻城器械。
是夜,月黑风高,寒风刺骨。
子时刚过,铄州城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隙,一队约五百人的精兵,人人衔枚,马蹄包裹厚布,如同鬼魅般潜出城门,借着夜色的掩护,绕过义军防守相对薄弱的区域,直扑城西那片灯火通明、叮当作响的义军器械制造营地!
这支精兵是韩坚麾下的敢死之士,装备精良,行动迅捷。他们的目标明确——烧毁义军辛苦打造的攻城器械!
直到他们如同利刃般切入器械制造营地外围,砍翻了几名昏昏欲睡的哨兵,熊熊火把点燃了堆放的木料和几架近乎完成的攻城车时,刺耳的警报才在义军大营中凄厉地响起!
“敌袭!敌袭!器械营走水了!”
王霸天从睡梦中惊醒,听到外面的喊杀声和冲天的火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赤着脚就冲出了帅帐:“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敌人?!”
“是铄州守军!他们偷袭器械营!”亲兵仓惶来报。
“妈的!给老子顶住!绝不能让他们把家伙事毁了!”王霸天眼睛都红了,这些攻城器械是他们攻破铄州的唯一希望!他抄起门板大刀,就要亲自带人冲过去。
“闯王!稳住!”陈世胜一把拉住他,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有些苍白,但语气却异常冷静,“敌军有备而来,人数不明,贸然前去恐中埋伏!当务之急是稳住中军,调集兵力,四面合围,务求全歼这股出城之敌!”
王霸天虽然暴躁,但也知道陈世胜说得在理,强行压下怒火,嘶声下令:“传令各营!紧闭寨门,没有老子命令,谁也不准乱动!赵铁锤!带你的人,给老子把偷袭的官军围死了!一个也不准放回去!”
赵铁锤,跟随王霸天一直做山匪。当初遇见段恒生与梅红艳时,就是这货出馊主义把梅红艳掠了作压寨夫人,结果惹怒了梅红艳,一众人被梅红艳吊在树上一顿好打!而如今,他已成长为王霸天麾下第一猛将!不过,他找了算命先生改名,新名为赵必胜。呃,这个新名其实还不如赵铁锤好听。王霸天还是更喜欢叫他赵铁锤。哪怕赵铁锤一直纠正王霸天,要他改口叫赵必胜,但王霸天就是不改口。
命令下达,义军各营在经历初期的混乱后,开始在各级军官的呵斥下勉强组织起来。赵铁锤如今已是王霸天麾下悍将,闻令立刻带着两千精锐,朝着火光冲天的器械营扑去。
然而,韩坚派出的这支敢死队极其悍勇,目的明确,根本不与义军过多纠缠,只是疯狂地纵火。等赵铁锤带人赶到时,大半个器械营已陷入火海,浓烟滚滚,烈焰冲天,无数工匠和看守士兵在火海中惨叫奔逃,那些即将完工的攻城车、云梯在烈火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逐渐化为焦炭。
敢死队见目的达到,立刻交替掩护,向城南方向撤退,试图循原路返回铄州城。
“想跑?给老子留下!”赵大狗,也就是赵铁锤,怒吼着,带人死死咬住。
一时间,铄州城南门外爆发了激烈的混战。义军人多,但夜间遇袭,指挥不畅;敢死队人少,却悍不畏死,战术明确。双方在黑暗中绞杀在一起,刀剑碰撞声、垂死惨叫声、火焰燃烧声混杂在一起,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王霸天在中军大营,听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看着器械营方向冲天的火光,心都在滴血。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陈世胜,眼中满是血丝:“这就是你说的围城?!老子的攻城器械全完了!”
陈世胜身体微微一颤,低下头:“是在下失策,未料到韩坚如此果决。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此一役,韩坚必以为我军受创,心生懈怠。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
“利用个屁!”王霸天粗暴地打断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直到天光微亮,战斗才逐渐平息。偷袭的五百敢死队,在丢下近两百具尸体后,大部分成功撤回城内。而义军方面,不仅器械营被焚毁大半,攻城计划严重受挫,在混战中还伤亡了近千人,士气遭到沉重打击。
清晨,王霸天站在一片狼藉余烬未熄的器械营废墟上,脸色铁青。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味,幸存的工匠和士兵们垂头丧气地清理着现场,试图从灰烬中抢救出一些还能用的部件。
寒风卷着灰烬打在脸上,王霸天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他看着远处那座在晨曦中愈发显得巍峨不可侵犯的铄州城,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绝望的情绪。
“闯王,”老刘在一旁,声音沙哑,“粮草最多还能支撑五日。若五日内无法破城,军心必溃啊!”
王霸天沉默着,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垂头丧气的陈世胜,扫过一脸忧色的老刘,扫过周围那些眼神麻木的士兵,一股暴戾之气涌上心头。
“打造器械来不及了!”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传令下去!把所有剩下的木材,都给老子赶造长梯!最简单的长梯!明天!最迟后天!老子要亲自带队,强攻铄州!就是用尸体堆,也要给老子堆上城头!”
“闯王三思!”老刘和陈世胜几乎同时出声劝阻。
“都他娘给老子闭嘴!”王霸天状若疯虎,眼中血丝密布,“没时间了!要么攻下铄州,大家一起吃香喝辣!要么就全都饿死冻死在这铄州城下!没有第三条路!”
绝对的困境,反而激起了王霸天骨子里那股做山匪的悍勇劲。他知道,这是最后的赌博,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