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老爷般的悠闲生活,让段恒生几乎快忘记了度化冤魂赚提成点的事儿了。他像条闲鱼一样躺在老槐树下的旧竹椅上,不时嘬一口酸梅汤,满脸的惬意,直至一辆马车带着一群下人来到段恒生面前,他才愰过了神。
来人是老熟人白管家,身后跟着抬着礼盒的下人。
段恒生从竹椅上弹射而起,笑哈哈地打着招呼:“哎呀,白管家,稀客啊!怎么跑到我这西山陵园来了?莫非是看上了我这风水宝地,也想搬来住几天?”
“段公子说笑了。”白管家脸上堆起略带谄媚的笑容,“段公子如今名扬天下,剑斩南天权的威名谁人不知?我本该早些过来祝贺的,奈何琐事缠身,耽误了些时日,还望段公子勿怪。”说罢,他侧身示意,下人们立刻将一堆精美礼盒抬到了段恒生面前。
段恒生看着那堆成小山的礼物,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弯。心道:还是白管家不仅是好人,还会做人,每次上门都大包小包的,比步便宜那铁公鸡懂事多了啊!
“白管家太客气了,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礼物做什么。”段恒生嘴上推辞着,眼睛迫不及待地往那堆礼物上瞟。
白管家脸上笑容不改,声音温和,“段公子恶郎谷一战,风采令人神往啊!”
“哪里哪里,白管家过奖了!”段恒生搓着手,笑容越发憨厚,“不过是恰逢其会,运气,纯属运气!快请坐,快请坐!突眼,大嘴!死哪儿去了?赶紧上茶!”
突眼和大嘴连滚带爬地跑去张罗,手忙脚乱地搬来几个还算完整的树墩当凳子,又端上几碗色泽清亮的凉茶。
两人重新落座,白管家环顾了一下:菜地、药田、鸡圈、停尸棚,还有旁边步便宜那歪歪扭扭的茅草屋,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但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段公子真是……雅致,竟在这西山陵园开辟出如此一番世外桃源的景象。”
“唉,混口饭吃,混口饭吃。”段恒生摆摆手,“我啊,就图个清静。”
“清静好啊。”白宗东淡淡接口,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整个陵园,“段公子如今声名鹊起,却能甘于平淡,这份心境,难得。”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这个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段恒生心里门儿清,面上却是一派坦然:“白管家谬赞了。我这个人没啥大志向,就喜欢守着这一亩三分地,种种菜,养养鸡,偶尔帮人料理下身后事,求个心安。”
提到身后事,白管家立刻顺势接话,仿佛刚刚想起似的:“说起这个,之前因为柳家柳二爷之事,给段公子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抱歉。”说罢,朝段恒生拱了拱手,还想接着说话,却被段恒生一拂袖,粗鲁地打断了。
段恒生语气有点凉,“抱歉的话就别说了,拿点实实在在的好处,比抱歉两字更管用!”
呃!白管家想说的话直接被噎在了喉咙里,这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点?但白管家终究是见过世面的人,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了几下,就不动声色地说道,“我这人脑子不如段公子好使,还请段公子点拨点拨!”
段恒生微微一笑,“老和尚前些日子因为柳家之事受了惊吓,大病了一场,如今身子骨愈发不堪,需要一个好地方静养,更需要一个地方让他老人家颐养天年啊!唉,为了老和尚这事,我可是愁得连凉茶都喝不下了。”说罢,他咕嘟一口把凉茶一饮而尽!
白管家差点没把口中的凉茶给喷了出来!
你段恒生还要点脸不!想霸占柳家的房产就明说,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但白管家毕竟是白管家,他压制着脸上的表情,装着略微思虑一下,便说道:“段公子孝心令人动容啊!我觉着云州城里柳家的柳府就不错,不知……”话还没有说完,段恒生一拍大腿,大叫一声:
“好,就那里了!”
白管家的脸抽搐了一下,脸上笑容依旧,“济圆大师与段公子师徒情深,当为天下楷模!”
“言重了,言重了!”段恒生也是笑容满面,心里却暗翻白眼,我要柳家家宅,只是为了里面的那条通往武祖吴沧海墓地的秘密通道而已,房子我又不缺。至于外面是否把自己看成贪财之人,不重要!
事情谈妥,段恒生举着手中的茶杯对白管家说道:“喝茶,喝茶!这凉茶养生哩。”
白管家微笑举杯,喝了一口之后,便又说道,“不知段公子之前所说的白氏一条龙服务的创业之事,是否还有兴趣继续下去?”
段恒生心中一动,故作沉吟状,摸了摸下巴:“这个嘛,我师父上次因柳家之事确实吓了一跳。如今他一把年纪了,不想动弹了。”
白管家神色一闪,不动声色地说道,“那真是可惜了。云州城上下还想着自己家中若有人过世,能得到济圆大师与段公子的度化,来世能投个好人家哩。”
段恒生听着,片刻之后又说:“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段少侠但说无妨。”章知州接口道。
段恒生清了清嗓子,“这人生大事,莫过于生死。不如这样,今后云州城内或是周边,若有人家办白事,可将逝者遗体送到我这陵园来,等我师父做了法事,超度了往生,再自行运走下葬。”
白管家平静如水地问道:“若是有些人家嫌路途遥远,或者习俗不便,不愿将遗体运出城呢?”
段恒生大手一挥,显得极为仗义:“那也好办,若家属实在不便,便只能是我一人上门做法事了,师父却是不愿意走动的。” 他嘿嘿一笑,“只是这样一来,费用比在陵园这里肯定高一些,有些不划算。我也只会是做完一场法事就走,不会守他几天几夜的!”
你脸都不要了,合着就是要钱呗!前脚说着给自己师父找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转眼就又说自己的师父待在西山陵园不便走动!白管家心里奔腾着一万只羊驼,却是抚掌笑道:
“段公子思虑周全,此法甚好!回去我便与章知州商议,让人在衙门口贴个告示,将此事晓谕百姓,也算是官府对民生的一点关怀。”
“那就多谢白管家了!”段恒生笑容满面地拱手,“白管家此举功德无量啊!”
“是段公子有心了。”白管家微微颔首,“此事,便依段公子所言。”
又闲谈了几句,喝完了碗里的凉茶,白管家便起身告辞,带着下人走了。
送走这位大好人白管家,段恒生看着那堆礼物,心里乐开了花。他想着有白家相助,仿佛看到无数的鬼魂正排着队,哭爹喊娘地等着他来度化。
“轻松轻松,发疯发疯!”
“谁要惹我发疯,我就刨他祖宗!”
段恒生重新瘫回竹椅,翘起二郎腿,美滋滋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步便宜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看着那堆礼物,又看看段恒生那副得意样,酸溜溜地说道:“行啊长生,这就跟白家搭上线了?”
“怎么,被贵兄羡慕了?”段恒生眼皮都没抬,“要不你改行,我介绍你去帮人哭丧,保证比你卖药赚得多!”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步便宜气得一甩袖子,扭头又钻回他的药田里,对着那些刚冒芽的药材苗发泄去了。
老和尚也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瞥了段恒生一眼:“孽徒,你又要作妖了?”
段恒生嘿嘿一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哼!”老和尚哼了一声,背着手又溜达走了。
夕阳的余晖再次洒满陵园,将菜地、药田和那堆礼物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段恒生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药草清香的空气,感觉人生真是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