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刚过,云州城华灯初上。
段恒生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城西何府门前。
好家伙,不愧是云州数得着的富户。朱漆大门能并排跑开两辆马车,门口两尊石狮子龇牙咧嘴,比霸天王府门口那俩系红花的货色威猛了不止一个档次。门楣上高悬何府二字鎏金匾额,在灯笼映照下闪闪发光。
此刻,何府门前白幡高挂,灯笼也换成了素白色,进出的下人皆身着缟素,神色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烛纸钱特有的味道,与这深宅大院的富贵气一混和,形成一种奇特的氛围。
段恒生整了整身上那套半新不旧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麻衣,刚要上前通报,就见侧门打开,白管家那张仿佛永远挂着标准微笑的脸探了出来。
“段公子,您可来了,快请进!”白管家语气热络,亲自引他入内。
穿过几重庭院,但见回廊曲折,亭台楼阁,虽在丧期,依旧难掩其精致奢华。下人丫鬟穿梭其间,井然有序,见到白管家纷纷躬身行礼,眼神瞟过段恒生时,都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
段恒生目不斜视,心里却啧啧称奇:这何家,确实比边城那个暴发户闯王府有底蕴多了。瞧这假山,这活水,这花木修剪的,一看就是常年累月用钱堆出来的讲究。
“白管家,你太客气了,怎能劳烦亲自来接我。”段恒生一边走,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他总觉得白管家这热情里头,透着点别的味道。大余京城四大家族之首的白家管家,哪怕只是个分管云州事务的,身份也非同小可,亲自来请他这个济圆老和尚的徒弟,有点不合常理。
白管家笑容不变,引着他绕过一座巨大的影壁,低声道:“段公子过谦了。您是济圆大师的高徒,佛法精深,何老爷特意交代,一定要礼数周全。再者,我与公子也是旧识,理应亲自相迎。”
说话间,已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宽敞院落。院中设了灵堂,白幡招展,香烟缭绕。灵堂正中停放着一口厚重的楠木棺材,棺前香案上供着果品香烛,几个和尚道士模样的正在一旁低声念经,看来何家是请了多路人马。
灵堂一侧的暖阁里,坐着几位身着素服、气度不凡的男眷,想必是何家的核心人物。其中一位年约五旬、面容富态、眼神精明的老者,见白管家引着段恒生进来,立刻起身迎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与客气。
“这位便是济圆大师的高徒段公子吧,有劳段公子深夜前来为家父诵经超度,何某感激不尽!”何承运何老爷拱手说道,语气倒是真诚。
“阿弥陀佛,何老爷节哀,超度亡魂,乃贫僧本分。”段恒生双手合十,脸上瞬间切换成悲天悯人的高僧模式,语气那叫一个平和淡然,仿佛刚才在路上琢磨酬劳能买多少只烧鸡的人不是他。
何承运见他年纪虽轻,虽然带发修行不剃光头,但却是济圆大师实打实的首徒,且气度沉稳眼神清澈,心下又信了几分,连忙引他入座,吩咐下人看茶。
就在这时,暖阁外又走进一人。
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身穿一袭月白色锦袍,腰束玉带,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贵与疏离,步履从容,气度不凡。他一进来,何承运立刻露出更热情几分的神色,上前招呼:“白公子,您怎么过来了?这边杂乱,莫要冲撞了。”
白公子?段恒生耳朵一动,瞥了一眼旁边的白管家,只见白管家微微躬身,态度恭敬。
白公子微微一笑,声音清越:“何世伯客气了。听闻今日为何老太公做法事的高僧到了,宗东特来一见,顺便代家父向世伯致哀。”
原来这位就是白家大公子,白宗东。段恒生心里明了,怪不得白管家亲自出马,原来正主在这呢。
白宗东目光转向段恒生,带着几分审视,但并无倨傲,反而拱手道:“这位便是济圆大师的高徒,还手刃南天权,果然气度不凡。在下白宗东,今日得见,幸会。”
段恒生保持合十姿态,微微颔首:“白公子过誉,虚名而已,不足挂齿。”心里却嘀咕:这小子,说话文绉绉的,听着比陈世胜那伪君子还累。
白宗东似乎对段恒生很感兴趣,并未因他的冷淡而离开,反而在何承运的招呼下落座,与段恒生攀谈起来。段恒生打起精神,倒也滴水不漏。
聊着聊着,白宗东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段公子不仅是济圆大师的高徒,还是西山守陵人,应该对堪舆墓葬破解阴煞之事,颇有手段吧。”
“略知皮毛,混口饭吃。”段恒生眼皮都没抬,但心里却说道,懂个毛线,都是当初在蓝星上从网上看了一些,鬼知道保不保真。
白宗东笑了笑,压低了些声音:“段公子过谦了。实不相瞒,二个月后,恰逢一桩盛事,或许需要段公子这般奇人异士相助。”
“盛事?”段恒生终于抬了抬眼皮,心里警铃微作。来了,肉戏来了。他就知道这白管家和白大公子亲自出马,绝不只是为了何家这场法事。
“不错。”白宗东目光微凝,“段公子可曾听闻过武祖吴沧海?”
段恒生心里一动。吴沧海?这名字他可太熟了!他心中暗笑,脸上却是平淡,“武祖之名,如雷贯耳。”
“据可靠消息,守护武祖吴沧海前辈大墓的阵法,将于二个月内失效,这比之前预计的提前了近四个月。届时将有异动,乃是进入的最佳时机。”白宗东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切,“我白家欲组织人手前往一探,正需段公子这般高人相助。我白家必不会亏待,酬劳方面,定让段公子满意。而且,墓中若有所得,亦可分润。包括吴前辈那些传闻留下的武道传承,公子亦可抄录一份。”
这价码,直接开到顶了,正常人都会动心。
段恒生却是心中一声冷笑,面上依旧古井无波:“白公子抬爱。我这人不喜纷争,探墓寻幽,非我所长,亦非我所愿。”
段恒生算是明白了白管家如此热情的原因。
但是,门都没有!
他早就从柳家那里套出了通往吴沧海大墓的暗道与大墓的构造图,而如今柳府的家宅已经落入了他段恒生的手中。虽然第一次没有找到暗道,但多寻几次,肯定能找得到的。安安全全安安静静就能搞到手的东西,为何要去拼死拼活啊。
段恒生心中暗思,看来自己不有偷懒,得早点找到暗道,先把里面的东西搞出来了。想想一众人等,大墓开启之后打生打死终于进去,结果毛都没一根,那干瞪眼的画面,想想就觉得很美!
就这么搞!段恒生心里说道。
白宗东不疑有他,依旧笑容温和:“公子不必急于答复。此事尚有时日,不妨慢慢考虑。”
“阿弥陀佛。”段恒生宣了声佛号,语气听不出喜怒,“此事关乎重大,容我斟酌。眼下,还是先为何老太公做法事要紧。”
他直接把话题拉了回来,摆明了不想再谈。
白宗东是何等人物,见他如此,知道再劝无益,便也顺势笑道:“段公子所言极是,是宗东唐突了。法事要紧,请!”
段恒生不再多言,起身走向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