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们吃不吃不知道。
但老酒头是吃了,含着眼泪吃的。
老酒头接过段恒生递过来的被啃掉了鸡屁股的烧鸡,骂咧咧地一口鸡一口酒,边吃边骂。
结果被呛到了,眼泪都呛出来了。
于是,一边流泪,一边吃,还一边骂,没个消停。
段恒生之前有发誓不给老酒头买烧鸡,但自己经过烧鸡铺时,口水没忍住哗啦啦地流,于是就买了一只两只三只……N只。
直至最后一只啃了一口鸡屁股,实在吃不动了,就打包带走了。
跟随段恒生一起回来的,还有十七八只小鸡苗。这样加起来就有二十几只了。
主要是昨日死了一只,让段恒生有些担心后续的日子里,小鸡苗会不会陆续死掉。
多几只就不怕了没长大之前都死掉。只要长大了就不怕了,除了下蛋,统统变成烧鸡。一天一只,爽歪歪。
还好,小鸡苗们比较好养,往草丛里一放就不用管了,自己觅食。只要注意到不被蛇鼠野狗等畜生吃掉就没事。
段恒生将小鸡苗们赶到草丛里,与之前的小鸡苗们混在了一起。它们也不见生,刚见面就叽叽喳喳在一起玩开了。段恒生看着相处融融的小鸡苗们,便放下了心,又给菜地浇了些水。
田园大计充满了勃勃生机,段恒生心中满是愉悦,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向往。
但是很快,宁静的田园生活被那两个一高一矮的差役打破了。
看着满嘴油腻、手上还拿着一根鸡骨头在啃的老酒头,矮个子差役开始阴阳怪气。高个子差役不时边上起哄,拱抬气氛。
段恒生朝这两货翻了翻白眼,一脸傲然。他仰头看天,也不知道眼睛看太阳太久了会不会被晃晕。
“傻子就是傻子,老酒头有好东西也不给你这个傻子吃!”矮个子差役觉着不过瘾,就又找到段恒生出气。“看天有好东西吃吗?只能吃西北风!”
“呸!”段恒生吐了一口唾沫,又仰头看天。
我不告诉你这烧鸡是本大帝买的;
我不告诉你这烧鸡是本大帝吃不完剩下的;
我不告诉你本大帝有吃不完的烧鸡,馋死你!
看着高傲不低头的傻子段恒生,矮个子差役觉得无聊,就又找上老酒头说道:
“老酒头啊,今个儿给你拉了个好货。你今晚烧烤了吃,保你三天不饿!”
“撒点孜然辣椒粉,更带劲哦!”高个子差役补充说道。
老酒头似乎感觉自己吃独食有些理亏,就不与他们争,对段恒生说道:“徒儿,师父今个儿乏了,你自个儿处理吧。”这是借口,主要是吃太撑了,不宜劳动,否则容易伤着胃。
“你看,这手满是油腻,要赶紧洗哩!”老酒头走之前,又朝两个差役扬扬手,赤果果的炫耀啊。
两个差役气得直翻白眼,又将怒火对准段恒生,调侃段恒生这个短命鬼,头都撞破了,还缠纱布做甚,一头撞死算球,早死早超生还免得受罪,划算得很哩。
段恒生不理他们,自顾自地将尸体搬下来。
尸体是一具婴儿尸,具体地说,是一具刚出生便死掉的婴儿尸。
死婴是名刚出生的女婴,身无片缕,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呈紫黑色。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刚来到这个世上就被迫死亡。肚脐带还挂在身上,没有剪掉,像条肠子搭拉在一边,几只苍蝇在上面欢快的飞来飞去。
随尸文书上写着无名死婴的尸体被早起的船夫在江岸边发现。从泡水程度上看,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也就是死于昨夜。官府上午发布公告,然而死婴无人认领。下午便当作无主死尸处理,葬于西园陵墓。办事效率出乎意料地高。
杵作不知道是因为喝高了还是偷懒了或是眼瞎了,死婴脖子上那么明显的掐痕却没有记录。所有办案人员似乎都忽略了这个重要疑点,??结案。但手续齐全完整,程序合法。
一个刚出生的还没有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的女婴,就这么静悄悄地走了,无声无息。
她刚来了,她又走了。
畜生啊!
段恒生成为守陵人一年有余,不说殓尸无数吧,也见过了各种各样的尸首;但他从没有现在这般愤怒!双拳紧握,青筋暴突。
这一年来,他从没有把自己当作这个世界的人。只把自己当作一个看客,一个漠然且无情无念的看客。一切都无所谓,一切都不在意。疯也罢傻也罢,好也罢坏也罢,不思不念无欲无求。
但是此刻,他内心深处的一丝柔软被拨动了。他想杀人,亲手杀死那个掐死孩子的畜生!所谓虎毒不食子,这种人连畜生都不如啊。
从随尸文书中漏洞百出的记录来看,一应官差应该都知道死婴死于谁手。
凶手要么可以随时拿捏他们,要么给了无法拒绝的封口费。
于是,从上到下皆选择了闭嘴。在权势或者金钱面前,所有人都明智地选择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段恒生却选择了疯癫。
他决定从那两个差役下手。
“兀那两个憨货,今个儿这般侮辱这死婴,她今晚便化作厉鬼找尔等寻仇!拔你舌头敲你牙齿!”段恒生对着那两个差役,大声地恐吓。
“呵呵……,我说短命鬼,这死婴又不是我等弄死的。她欲寻仇也是找那钱公子……”矮个子差役洋洋得意地说,但说到一半就突然自己把自己的嘴巴捂住了。然后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两耳光,面露惊恐地说道:“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说!”
“怕啥呢。这里又没人,这里是乱葬岗。说了也没人听!”高个子差役无所谓地拍了拍矮个子差役的肩膀,安慰道。
矮个子差役不言语,用手指了指段恒生与老酒头,神色有些不善。
“他们是人吗?一个大傻子,一个酒蒙子。两个都活不久的憨货都不算做人。”高个子差役说完哈哈大笑。
矮个子差役愣了三秒,也哈哈大笑起来说:“确实,他们不能算做人。刚才差点吓死老子了!”
说完,矮个子差役又恶狠狠地瞪了段恒生一眼。心说这大傻子差点将他的话诈出来。呃,已经诈出来了。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这两个货不能算做人。他们哪怕拿个大喇叭嚷嚷也没有人听,这里是乱葬岗,他们讲给谁听?讲给鬼听吗?鬼听了有用吗?还不如放个屁舒畅呢!
段恒生知道了答案,不再搭理那两个货色,又抬头45度看天,自认为一副高手模样。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但在那个差役看来,段恒生又变成了傻子,活脱脱的傻子造型。正常人都不会一动不动傻乎乎地看着天空发呆。就是嘛,傻子就是傻子,哪怕一下子变聪明了,也那就是聪明了一下子的傻子。
那就没事了。
于是,高矮两个差役,又开开心心地回城了。
老牛今天这一趟子活比较轻松,也高高兴兴地甩着尾巴走了。
段恒生不是在发呆,他在想问题:看那两个货色的样子,钱公子在城里应该很出名,届时去城里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已知凶手是谁,报仇有了明确方向。
“我,万鬼大帝段恒生,将一鸣惊人!”段恒生朝天空大吼一声。
“我,万鬼大帝段恒生,将屠尽世间不平事!”段恒生又朝天空大吼一声。
“我,万鬼大帝段恒生,将……”
老酒头瘫坐在旧竹椅上,朝段恒生翻了翻白眼,这个大傻子又开始抽风了。
“徒儿,日头快落山了,快点把你的小鸡苗们装进鸡笼里!免得被鼠儿叼走!”
“好哩!”正在意兴昂然的发表宣言的段恒生,被老酒头打断了话头。也不气恼,麻溜地把小鸡苗们从草丛里驱赶出来,弄进鸡笼。
有两只小鸡苗不听话到处乱窜,段恒生小心翼翼地施展凌云步,几个飘忽不定的步伐便瞬间将它们一一捉住,扔进了鸡笼。但这一切老酒头都没有看见,或者看见了也以为自己眼花。年纪大了,又喝得醉眼迷离,花了眼也是正常不过的事吧。
鸡笼里面放置了水盆与小米粒,小鸡苗们边吃边叫唤,嘴巴就没有停过,像一群永远精力旺盛的小学生。
段恒生看得精神一阵愰忽,然后甩甩头,将鸡笼挂在了悬梁上。
这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