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有惊无险地闯出了那诡异的桃花阵,重见相对开阔的庄内路径,都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块垒尽去,脚步也轻快起来。面对眼前出现的岔路,竟难得地“谦让”起来。
成是非故作潇洒地一伸手,咧着嘴笑:“小师妹,请——”
云萝也学着他的样子,巧笑嫣然:“师兄,你先,你先——”
“诶,还是你先请!”
“不嘛,你先!”
“你先你先!”
“你先!”
两人互相推让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成是非一边当先走去,一边忍不住得意地回顾方才的惊险,兀自后怕又自得:“啧啧,真是想不到啊,铁胆神侯这老家伙这么狡猾,连这不会说话的桃花都能被他拿来摆阵!幸好,幸好我成是非平时赌钱输了,就喜欢蹲在街边看那些老头子下围棋,光看不赌,倒是省钱了。要不是偷学了这么几手,咱们今天啊,恐怕真得找条内裤包在头上,才能走出那鬼打墙喽!” 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刚才在亭子里急得抓耳挠腮的不是他自己。
云萝见他虽言语粗俗,但那份机变确实令人刮目相看,心中欢喜,嘴上却嗔道:“嗨!算你这小混混,偶尔还有点急智,不算太笨!”
成是非尾巴更是翘到了天上,摇头晃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师兄我肚子里的绝招多着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云萝见他如此自满,生怕他忘了正事,连忙催促道:“行了行了,别吹了!快走啊,时间不等人!”
二人依着记忆中的方位,以为走后山小径能避开耳目,谁知七绕八拐,气喘息喘地爬上一段坡路,抬头一看却都愣住了——那飞檐斗拱、庄严肃穆的大殿,不就是他们之前刻意避开的护龙堂正门吗?
成是非顿时傻了眼,挠头叫道:“奇哉怪也!明明说好是走后门的,怎地又绕回这正门来了?真是活见鬼!刚才是谁说要走后门的?”
云萝没好气地皱起秀眉,伸出纤纤玉指戳了戳他的肩膀:“是你呀!刚才不是你信誓旦旦说前门有陷阱,非要拉着我走后门的吗?”
成是非这才想起确是自己主张,不由得一阵心虚,嘴上却不肯认输,强辩道:“我?是我吗?我吗?……我那是策略!策略你懂不懂!” 他心下暗自恼怒,没想到忙活了半天,又是开锁又是破阵,结果竟是白费功夫,早知如此,还不如……
他哪里知道,正是他这“误打误撞”选择后门,才让他们侥幸躲过了正门前那真正足以致命的【天塌地陷】流沙大阵。
他兀自不死心,低着头在台阶石缝间寻觅,口中念念有词:“我分明在那盛放宝物的锦盒上,悄悄洒了一层特制的磷粉……按说天都黑透了,这磷粉遇暗则明,该有幽幽蓝光指引才对,怎么此刻半点光亮也无?光呢?去哪儿了?我们只要跟着那磷粉的亮光走,找到宝物还不是手到擒来?真是邪门!”
云萝跟在他身后,听他翻来覆去念叨这几句,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忍不住叹气:“你呀,这话都讲了一百遍了,你不累呀?哎,你又干嘛啊?” 只见成是非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弯着腰,几乎趴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在草丛里、石缝间寻觅磷光。
成是非头也不抬:“你眼神好,也帮我看一下啊。”
云萝环顾四周,只见殿堂庄严,烛火通明,哪有半点磷光的影子,只得无奈道:“看来,你的那点小诡计,早就被皇叔给识破啦!磷粉肯定被他派人清理掉了。”
成是非闻言,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忍不住跳脚咒骂起来:“好你个铁胆老狐狸!你玩得这么绝,一点空子都不给钻,让我怎么跟你玩啊?!”
云萝见他气急败坏,担忧地问:“那……那怎么办啊?还要不要继续找啊?”
“找!当然要找!” 成是非把心一横,发狠道,“就是翻遍整个‘护虫’山庄,挖地三尺,我成是非也要把那丹书‘蛋’卷,还有上‘汤’宝剑给找出来!”
二人无计可施,眼见子时越来越近,只能硬着头皮,亦步亦趋地爬上那高高的汉白玉台阶,再次踏入烛火摇曳的护龙堂。
大殿内,儿臂粗的牛油蜡烛燃烧正旺,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哪里还能看到半点夜光磷粉的影子?
成是非气得牙痒痒,指着那空荡荡的、象征着无上权威的鎏金主位,愤愤咒骂:“你个老乌龟!老狐狸!老顽固!竟然敢玩你祖宗我成是非!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他想起上次来到此地,铁胆神侯正是端坐于那高高在上的主位,以一种俯瞰众生的姿态审视着他,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他极不舒服。此刻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一股邪火没处发泄,竟毫不犹豫地几步冲上前,一屁股坐了上去,还学着朱无视的样子,挺直腰板,故意抖了抖腿,试图也抖出几分“威风”来。
云萝见他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僭越坐上皇叔的御座,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低声道:“喂!成是非!你在干嘛?快下来!这是你能坐的地方吗?”
成是非却浑不在意,既已坐下,反倒放开了。他双手在光滑冰凉的椅臂上摩挲,忽然发现触手之处沉甸甸、金灿灿,仔细一看,这巨大的座椅主体竟然是纯金打造!他顿时大喜过望,眼睛都直了,哪里还管什么规矩礼仪,兴奋道:“哇!这个是金子做的!发财了发财了!反正那两件宝物都找不到,不如把这大家伙弄走,回去熔了它,打成金元宝,也算是捞回本了!不然这趟可真要亏大本了!”
云萝被他这匪夷所思的想法气得直跺脚:“你!哎呦!你这个人哪!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成是非却不管不顾,双手在那两个雕刻成蛟龙形态的纯金扶手上摸来摸去,爱不释手,嘴里念叨着:“这么大一块金子,我真的可以拿到啊……想想办法……” 他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用力扳动、旋转那龙首。
不意间,他右手猛地按到了龙首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凸起,那正是御座自带的防盗机关枢纽!
只听“咔哒”一声机括轻响,他臀下的御座猛地向前倾斜,同时,他脚下方寸之地的整块地板瞬间向下翻转、塌陷!
“啊呀——!” 成是非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便如同断线的木偶般,瞬间消失在黑暗的洞口。
“成是非!” 云萝站在边缘,看得心惊肉跳,不假思索地惊叫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住他,可她一个弱质女流,哪里拉得住?非但没能拉住,自己反而被那塌陷的势头一带,脚下失衡,“啊——”地一声惊叫,也跟着栽了下去!
好在下面的垂直距离并不算太高,不过丈许,两人很快便先后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云萝并未感到预想中的剧烈疼痛,只觉身下软垫一般。她惊魂未定,慌忙呼唤:“成是非!成是非!成是非!你在哪啊?你没事吧?”
身下传来一个幽怨而虚弱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痛苦:“在……在你下边啊……我的小祖宗……你快压死我了……”
原来,竟是成是非在千钧一发之际,本能地调整了姿势,给她当了肉垫!
云萝闻言,慌忙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爬开,在昏暗的光线中摸索着扶他坐起:“成是非!你没事吧?你摔到哪里了?”
成是非被她扶着坐起,只觉得胸口后背无处不痛,尤其是被云萝结结实实坐了一下的胸口,更是闷痛难当。但他向来死要面子,尤其是在云萝面前,岂肯示弱?当即强吸一口气,硬撑着拍了拍胸脯,故作豪迈道:“没……没事!我成是非铁皮铜骨,刀枪不入,这么点高度,当然没有事了!就是……就是被你坐那两下子,差点把早饭给坐出来……” 话虽如此,他龇牙咧嘴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微光从他们掉落的洞口投射下来,那是护龙堂内的烛光。借着这微弱的光线,云萝和成是非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起他们所处的这个陌生环境。
四周是冰冷的石壁,空气中有股干燥的、带着尘土的气息。他们正身处一条狭窄的甬道入口处,前方深邃黑暗,不知通向何方。
云萝环顾四周,惊讶道:“哎,这里……这是个密室呀!”
其实,这御座之下,正是护龙山庄一处极其隐秘的紧急避险入口,以备不时之需。下方的通道四通八达,如同迷宫,其中有一条最为隐秘的路线,甚至可以直通藏有万千机密卷宗的璇玑楼,供庄内核心人员紧急逃生。自然,为了保护庄内珍贵无比的情报系统与重要人物,这些通道之中,也布设了各式各样、威力不一的机关陷阱,足以让任何擅自闯入者有来无回。
远在后方总控机关室的海棠,通过墙壁上隐藏的铜管传声系统,清晰地听到了密室里传来的动静与人语。她略一思忖,白皙的指尖在复杂的机括罗盘上轻轻一旋,选择了北方方位的一个枢纽,缓缓扳动。
密室之中,正揉着胸口四处打量的成是非和云萝,忽然听到一阵低沉的“扎扎”声。循声望去,只见北面那看似浑然一体的石壁,竟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仿佛巨兽张开的口,内里深邃,不知隐藏着何种未知。
成是非望着那突然洞开的、深不见底的通道,心里直打鼓,知道其中必定步步杀机。但回头望去,坠下来的洞口早已闭合,眼下唯有前行一途。
他硬着头皮,下意识地将云萝拉到自己身后护住,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步,一边嘴里忍不住再次抱怨起来:“肯定是那个该死的神侯怕我太轻易就拿到那两件宝物,显得他这护龙山庄太没用,所以故意把我困在这鬼地方。这也开始证明,他对我成是非,那是相当的有戒心,相当的重视啊!所以才会出这种阴损的机关来暗算我!他真是人面兽心,道貌岸然,为非作歹,非礼阿婆,偷小孩糖吃……” 他将能想到的贬义词一股脑地扣在朱无视头上。
云萝跟在他身后,听着他这毫无逻辑的咒骂,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多的是对前路的担忧,叹道:“没时间给你骂人啦!快想办法走出去才是正经!”
成是非试探着往前挪动脚步,口中仍絮絮叨叨地咒骂神侯不得好报:“让他腋下生疮,还生狐臭……”
突然,他耳朵一动,敏锐地捕捉到前方黑暗中传来一连串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咯哒……”的机括联动之声。
他脸色骤变,一直喋喋不休的嘴巴瞬间闭上,全身肌肉绷紧,猛地张开双臂将云萝严严实实护在身后,失声惊叫道:“等等!小心!”
话音未落,只听得破空之声骤起,数点寒星已从黑暗深处激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