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尽头的合金防爆门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与外部粗犷岩壁截然不同的世界。
陆少华跟随赫克托和伊莎贝拉步入其中,眼前的景象让他冷静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这里并非想象中充满汗味、雪茄烟雾和粗野气息的黑帮巢穴,而更像是一个高度现代化的战情指挥中心,或者说,一个顶级企业的董事会会议室。
空间宽敞,挑高惊人。冰冷的混凝土墙壁被覆盖上深色的吸音材料,地面铺着厚实的暗灰色地毯,吞噬了所有的脚步声。空气经过精密过滤,带着一丝淡淡的、如同机房般的清凉。巨大的环形会议桌由整块打磨光滑的黑色石材制成,表面嵌着多个液晶显示屏和数据接口,散发着冷冽的光泽。桌边摆放着十几张符合人体工学的豪华皮椅。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面一整面墙的巨大屏幕墙,此刻正无声地显示着复杂的动态地图、实时监控画面、数据流图表以及新闻频道静音播放。地图上,蒂华纳乃至整个墨西哥北部的交通要道、势力范围、警方巡逻路线都被用不同颜色的光点和高亮区域标注得一清二楚,其详尽和精确程度远超普通执法部门。这面屏幕墙,仿佛是这个黑暗帝国跳动的数字心脏。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他们并非满脸横肉、纹身遍布的打手,相反,大多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或高档休闲服,举止沉稳,但眼神锐利,带着久居上位或历经风浪后特有的审视与冷漠。他们是赫克托集团的真正核心智囊与幕后金主,掌控着金钱、政治人脉和暴力机器的枢纽。当赫克托一行人进来时,所有人都停止了低声交谈,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这些目光先是落在赫克托身上,带着敬意和询问,随后便聚焦在他身后的陆少华身上。好奇、审视、怀疑、警惕…种种复杂的情绪在这些老练的目光中交织。陆少华这个名字,以及他一手策划的秃鹫峡谷“杰作”,早已在极小的圈子里传开。如今真人现身,自然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陆少华面色平静如水,对投来的各种目光坦然受之,没有任何局促或闪躲。他快速而精准地扫视了一圈,将每个人的相貌、坐姿、微表情尽收眼底,如同扫描仪般录入脑海,进行初步的风险评估和身份判断。他的站姿挺拔而放松,既不是挑衅,也不是谦卑,一种经历过真正大场面的沉稳气场无形中散发开来,让一些原本带着轻视意味的目光稍稍收敛。
赫克托走到主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用手掌示意了一下身边的陆少华,用沉稳的声音开口,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各位,感谢准时到来。在开始讨论正题之前,介绍一位新朋友。”
所有目光再次锁定陆少华。
“这位是陆少华先生,”赫克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推崇,“我想,最近关于秃鹫峡谷的事情,大家都有所耳闻。那次的成功,主要归功于华的精准判断和策划。他不仅救了我,也为我们所有人争取了宝贵的喘息时间和战略优势。从今天起,他将参与我们的核心会议,负责战略规划和行动安全。”
简短的介绍,信息量却巨大。直接肯定了陆少华的功绩和能力,并赋予了他极高的权限和地位。
会议桌旁的人们反应各异,有人微微点头,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则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但没有人出声质疑赫克托的决定。这就是赫克托的权威。
“华,请坐。”赫克托示意自己右手边的一个空位。那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通常留给二号人物或最受信任的顾问。
陆少华微微颔首,坦然走向那个位置。就在他准备坐下时,一个清冷而悦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女声,从他斜对面响起。
“叔叔,请稍等。”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陆少华,都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说话的是伊莎贝拉·罗德里格斯。她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赫克托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正微微侧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赫克托,同时也将陆少华纳入了视线余光。
直到此刻,在这充足而冷调的光线下,陆少华才真正有机会清晰地打量这位早已闻名却初次正式见面的关键人物。
正如马科斯之前零碎描述的那样,伊莎贝拉拥有令人过目难忘的容貌。一头如同熔炼黄金般的长发挽成一个利落而精致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肌肤是健康的蜜色,与她的金发相得益彰。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是清澈而冰冷的湛蓝色,如同蒂华纳冬季的晴空,美丽,却缺乏温度。她的鼻梁高挺,唇形饱满但此刻正紧抿着,显示着主人的严谨和一丝不悦。
她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珍珠白色西装套裙,剪裁完美地勾勒出她傲人的身材曲线——丰胸细腰,身材高挑。但这份性感被服装的正式感和她自身散发出的冰冷气质完全压制,转化为一种极具压迫感的专业与权威。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左手腕上戴着一块低调但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腕表,右手边放着一台超薄的钛合金笔记本电脑。
她整个人就像一件精心打造的战略武器,美丽是其外壳,冰冷和精确才是其内核。
“叔叔,”伊莎贝拉的声音没有起伏,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在陆先生正式参与最高决策之前,出于对集团所有成员的安全和利益负责,我认为有必要先明确一些基本问题。”她的话听起来冠冕堂皇,无可指摘,但矛头直指陆少华。
赫克托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似乎对侄女的反应并不意外,他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可以。伊莎贝拉负责集团的财务和内部安全审计,她的谨慎是必要的。华,你不介意吧?”
陆少华迎向伊莎贝拉那双冰冷的蓝眼睛,平静地回答:“当然不介意。谨慎是美德。”他的西班牙语依旧带着一点口音,但用词准确,语气沉稳。
伊莎贝拉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如同两束激光,聚焦在陆少华身上。她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接切入核心,问题尖锐得像手术刀:
“陆先生,你的能力有目共睹,叔叔对你的信任也毋庸置疑。但信任不能替代程序。根据我们的安全条例,任何接触核心机密的新成员,都必须经过背景核查。而你的过去,在我们现有的情报体系中,几乎是一片空白。”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加强语气,“一个像你这样拥有…非凡军事和战略素养的人,不可能凭空出现。你来自哪里?在中国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来到蒂华纳?在为我们工作之前,你为谁服务?”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这些问题是在座许多人都想知道的,但只有伊莎贝拉有这份底气和直接将它摆在台面上。
陆少华沉默了片刻,眼神深处有一丝极细微的波澜掠过,仿佛被触动了某些深埋的记忆。但他很快恢复了绝对的平静。
“伊莎贝拉小姐,”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的过去,与我现在为赫克托先生提供的服务,以及为在座各位创造的价值,有必然的联系吗?”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个问题巧妙地回应了质疑。
伊莎贝拉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当然有。背景不明的风险,可能远超其带来的价值。我们需要评估潜在的威胁,例如,你是否可能是其他组织,甚至是某些国家机构的…潜伏者?”这个词,她说得格外清晰。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了。这几乎是最大胆、也最危险的指控。
陆少华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如果我是潜伏者,伊莎贝拉小姐,你认为我会用秃鹫峡谷这种方式来吸引注意吗?那几乎是在向整个墨西哥宣布我的存在。这符合潜伏的逻辑吗?”
他的反驳同样犀利,直指逻辑核心。秃鹫峡谷事件太高调,太轰动,完全不符合潜伏者低调渗透的行事风格。
伊莎贝拉被噎了一下,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被更深的审视所取代。她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有道理。
“或许你有你的特殊任务和目的。”她不肯轻易放弃。
“我的目的很简单,”陆少华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坦然,“生存,然后更好的生存。蒂华纳给了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赫克托先生给了我信任和平台。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这个平台,确保我和…所有依赖这个平台的人,能继续生存下去。”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务实的真诚,让人难以怀疑。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我的过去,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与任何国家机构无关。我来蒂华纳,只是为了离开一些不想回忆的人和事。有些技能,一旦学会,就无法忘记,仅此而已。过多的探究,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这番话半真半假,既给出了部分解释,也留下余地,更带着一丝不容深究的警告。
赫克托适时地插话进来,打圆场道:“好了,伊莎贝拉。华的忠诚和能力,我已经用这把老骨头验证过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需要的是能做事的人,而不是纠缠于过去。背景审查可以继续,但不妨碍他参与会议。开始正题吧。”他一锤定音,终止了这场突如其来的交锋。
伊莎贝拉深吸一口气,深深地看了陆少华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会盯着你的”,然后不再说话,将注意力转回自己的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会议资料。
陆少华面色如常,在指定的位置坐下。他知道,这第一关算是过去了,但伊莎贝拉·罗德里格斯这位“金雀”,显然已经将他列为了需要重点监控的目标。她聪明、警惕、权力很大,而且对他抱有明显的怀疑和敌意。
这场黑暗帝国核心圈的会议,终于正式开始。讨论的议题是如何利用秃鹫峡谷带来的短暂优势,应对海湾集团必然的报复,以及如何打通新的走私路线。
陆少华很快沉浸到复杂的战略讨论中,不时提出一两个切中要害的点。他的表现再次让与会者暗自惊讶。而伊莎贝拉虽然依旧冷着脸,但在陆少华发言时,也会不动声色地倾听,偶尔还会因他某个精妙的点子而眼神微动。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氛围中进行着。陆少华知道,他踏入的不仅是核心圈,更是一个充满明枪暗箭的新战场。而伊莎贝拉·罗德里格斯,无疑是他在这个新战场上遇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危险的对手兼…潜在的盟友?未来的一切,都充满了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