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除夕还有三天，窗玻璃上刚凝起一层薄霜，像给窗户蒙了层半透明的纱。我趴在书桌前拼乐高赛车，指尖捏着最后一块车轮零件，正琢磨怎么卡进去，就听见门口传来妈妈的脚步声 —— 她从超市回来时，双手各拎着一个鼓囊囊的购物袋，塑料袋摩擦的 “窸窣” 声里，混着红富士苹果在 “福” 字网袋里碰撞的脆响。“凡凡，快来帮我把金桔树摆好！” 妈妈的声音带着笑意，她弯腰从袋子里抱出一盆金桔树，枝叶间还挂着未拆封的小红灯笼，阳光透过霜花落在翠绿的叶子上，映得满室都是细碎的红光。
我放下乐高零件跑过去，帮妈妈把金桔树挪到客厅角落。她踮着脚拆灯笼包装，指尖捏着 tiny 的红灯笼往枝叶间挂，偶尔有灯笼线缠在一起，她就耐心地慢慢解，嘴里还念叨：“去年你爷爷来，说咱家的金桔树不够亮，今年多挂几个，让他看着高兴。” 正说着，爸爸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凡凡，过来搭把手贴春联！” 他怀里抱着卷成筒的春联，红纸边缘还沾着去年的旧胶，黑墨写的 “平安二字值千金，和顺一门有百福” 在冷光里透着暖，纸角被风吹得轻轻晃。
我跟着爸爸走到门口，他从储物间翻出一张小板凳，踩上去时还特意晃了晃，确认稳固才伸手展平横批。“你扶着两侧的对联，别让风刮歪了。” 爸爸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踮着脚扶住对联边缘，指尖蹭到红纸的糙边，还能闻到墨汁的淡香 —— 那是去年冬天我在书法课上写的，当时练了半宿，墨汁染黑了三个作业本，最后写好的对联被我嫌丑，扔在书桌角落，没想到爸爸偷偷收了起来。“左边再往上挪半指，对，就这儿！” 爸爸伸手按了按对联边角，忽然笑了，“你当时还说这字写得像毛毛虫，现在贴在门上，看着不挺好的？” 我愣了愣，盯着对联上熟悉的笔迹，突然想起高三那个冬夜，我趴在书桌上抱怨 “写不好”，爸爸坐在旁边陪我，还说 “慢慢来，写多了就好看了”—— 原来那些被我遗忘的小事，他都替我记着。
贴完对联，爸爸从兜里掏出一张方形福字，倒过来往门上贴。胶带撕拉的声响里，他说：“福倒了，就是福到了，新的一年咱们家都顺顺利利的，也盼着你爷爷和外公身体好好的，少受点罪。” 我点点头，看着福字上烫金的纹路，突然想起爷爷去年冬天感冒，咳了半个月都没好，外公的膝盖一到天冷就疼，走路都得慢慢挪 —— 这些事，爸妈平时没怎么说，却都放在心上。
厨房那边早就飘来了香味。我凑过去扒着门框看，妈妈正站在油锅前炸丸子，她系着围裙，额头上沾着细密的汗珠，手里拿着长筷子，把拌好的肉团一个个放进热油里。“滋啦 ——” 肉团刚进油锅，就冒起白色的油烟，肉香混着葱花的气息往鼻子里钻，勾得人直流口水。“小心烫，刚炸好的，你尝尝咸淡。” 妈妈用筷子夹起一个丸子，放在嘴边吹了又吹，才递到我面前。我张嘴咬下去，外皮是脆的，牙齿刚碰到内里的肉馅，鲜汁就漫开在舌尖，肉香里还带着点姜末的辛辣，好吃得让我含糊着喊：“太香了！比食堂的好吃一百倍！” 妈妈的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伸手擦了擦我嘴角的油：“好吃明天再炸素的，你爷爷爱吃素丸子，去年来咱们家，一顿就吃了二十多个，还说外面卖的素丸子没我做的香，里面少了点萝卜碎的甜。”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像上了发条，从早到晚都透着热闹。妈妈凌晨五点就起来发面蒸馒头，我被厨房传来的 “砰砰” 揉面声吵醒时，窗外还没亮透。披件外套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妈妈站在面案前，双手握着面团反复揉压，面粉沾在她的袖口，她却浑然不觉。“醒面得用温水，这样蒸出来的馒头才软乎。” 妈妈看见我，笑着说，“你爷爷牙口不好，就爱吃软馒头，去年给他带了几个，他说比外面买的噎得慌，今年我多醒会儿面，让他吃着舒服点。” 我走过去帮妈妈擦面案，看着她把醒好的面团揉成一个个圆馒头，放在蒸笼里时还特意摆得整整齐齐，像一排小胖子。
爸爸则忙着打扫卫生，他踩着梯子擦窗户，旧报纸裹在手上，从玻璃左上角擦到右下角，动作慢却仔细。“擦玻璃得顺着一个方向，不然会留水痕。” 爸爸的声音混着窗外的风声传来，他还哼着老歌，跑调的旋律却让整个屋子都暖了起来。我蹲在地上帮爸爸递报纸，偶尔抬头看他，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能看到鬓角新长的几根白发 —— 爸爸好像比去年老了点，却还是像以前一样，把家里的事都打理得妥妥帖帖。
我也没闲着，每天下午都会坐在小板凳上剥蒜。蒜皮粘在指尖，剥久了辣得我直揉眼睛，眼泪流出来时，妈妈就会从厨房走出来，递我一张湿巾：“慢点剥，没人跟你抢，剥完了帮我给你外公打个电话，问问他除夕要不要来咱们家，你爷爷昨天已经打电话说了，要早点过来帮着包饺子。” 我接过湿巾擦了擦脸，拿起手机拨外公的号码。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外公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凡凡啊，是不是想外公了？” 我笑着说：“外公，除夕来我家吃饭吧，妈妈给你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外公在电话那头笑了：“好啊，我正好给你带点东西，昨天去集上买的苹果，特别甜，你小时候最爱吃。”
有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围在餐桌旁包饺子。妈妈和好了白菜猪肉馅，爸爸负责擀皮，我则坐在旁边学包饺子。“饺子边得捏紧，不然煮的时候会漏馅。” 妈妈手把手教我，她的手心暖暖的，裹着我的手一起捏出饺子的褶子。正包着，妈妈突然从抽屉里摸出几枚硬币，放在手心擦了擦：“咱们包几个硬币饺子，谁吃到谁明年有好运气，到时候你爷爷和外公来了，也让他们沾沾喜气。” 我赶紧接过硬币，跑到厨房用开水烫了又烫，擦干水分时，硬币在灯下泛着亮 —— 那是去年过年时，爷爷和外公一起给我的压岁钱，爷爷给了五十，外公给了一百，还说 “让凡凡买点爱吃的”，我一直没舍得花，把它们放在书桌的抽屉里，没想到妈妈还记得。
除夕那天，天刚亮透，妈妈就把我喊醒了。“去超市买点新鲜的菠菜，你爸说饺子馅里放菠菜好吃，你爷爷爱吃带绿的饺子，说看着有胃口。” 妈妈塞给我一个布袋子，里面还裹着几张零钱，布袋子是外婆以前用的，上面绣着朵小菊花，边缘有点磨损，却洗得干干净净。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出门，街上的路灯还没灭，偶尔有早起的人家已经挂起了红灯笼，灯笼在冷风中轻轻晃，像一个个小太阳。
超市里早就热闹起来，阿姨们围着菜摊挑白菜，手里的塑料袋 “哗啦” 响；大爷们在水产区选带鱼，跟摊主讨价还价的声音老远就能听见。我蹲在菠菜摊前，挑那些叶子翠绿、根须短的，刚选了一把，就听见有人喊我名字：“凡凡，你也来买菠菜啊？” 抬头一看，是楼下的王奶奶，她手里拎着一袋刚蒸好的年糕，热气从袋子缝里冒出来，带着点糯米的甜香。“奶奶，您也来买东西啊？” 我站起来打招呼。王奶奶笑着把年糕往我手里塞：“刚蒸好的，拿几块回家，你妈肯定爱吃，你爷爷也爱吃甜口的，去年他还跟我要过年糕的做法呢。” 我要给钱，王奶奶却摆摆手，转身就走：“过年嘛，就是互相沾沾喜气，别跟奶奶客气！”
提着菠菜和年糕回到家时，爷爷已经到了。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袄，是去年爸爸给他买的，领口有点起球，他却穿得很整齐。爷爷手里拎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他自己腌的萝卜干，玻璃罐上还贴着张纸条，写着 “给凡凡妈妈”。“你妈说爱吃我腌的萝卜干，我前几天特意多腌了点，带过来让她就馒头吃。” 爷爷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非要帮妈妈择菜。我跟着爷爷走进厨房，看着他坐在小板凳上，把菠菜叶子一片一片摘下来，动作慢却仔细，阳光落在他的白发上，像撒了层碎银。“凡凡，在学校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爷爷突然问，手里还捏着一片菠菜叶。“挺好的，宿舍的兄弟都很照顾我，还有个社团活动，我还拿了运动会的冠军呢。” 我坐在爷爷旁边，跟他讲大学里的事，爷爷听得很认真，偶尔还会点点头，说 “那就好，别委屈自己”。
没过多久，外公也来了。他拄着一根拐杖，是去年冬天膝盖疼时爸爸给他买的，拐杖头裹着层软布，防止滑到。外公手里拿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几个大苹果，苹果皮擦得锃亮，还带着点水珠。“昨天去集上买的，摊主说是刚从山东运过来的，甜得很，给凡凡当零食吃。” 外公把苹果递给我，我接过一个咬了一口，脆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比超市买的好吃多了。“外公，您怎么不在家歇着，还特意去集上买苹果？” 我问。外公笑了：“集上的苹果新鲜，你小时候最爱吃这种脆苹果，每次都能吃两个，现在长大了，肯定还爱吃。” 我心里一暖，原来我小时候的喜好，外公一直记着。
中午过后，年夜饭的菜渐渐摆满了餐桌。妈妈做了红烧鱼，鱼身裹着红亮的酱汁，鱼眼瞪得圆圆的，妈妈说 “年年有余”；糖醋排骨堆在盘子里，排骨裹着琥珀色的糖衣，咬一口能拉出丝，甜里带着点酸；四喜丸子蹲在白瓷盘里，上面撒了点葱花，像四个小灯笼；还有凉拌木耳、清炒西兰花，摆了满满一桌子，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
爸爸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又翻出一瓶白酒，给爷爷和外公各倒了一杯白酒，给我和妈妈倒了红酒。“今天咱们一家人聚在一起，是大喜事。” 爸爸举起酒杯，声音里带着点激动，“第一杯，祝爸和岳父身体健健康康，少生病；第二杯，祝凡凡在学校好好读书，开开心心；第三杯，祝咱们一家人永远团圆。” 我们都举起酒杯，玻璃杯碰在一起的脆响，混着电视里春晚的预热音乐，心里满是期待。爷爷喝了口白酒，放下酒杯说：“凡凡长大了，在学校还能拿冠军，爷爷为你骄傲。” 外公也点点头：“以后在学校遇到困难，就给家里打电话，别自己扛着。”
傍晚的时候，外面开始响起零星的鞭炮声，从远到近，渐渐连成一片。我和爸爸、爷爷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小品里的台词逗得爷爷哈哈大笑，他手里还拿着个橘子，剥了皮往我嘴里塞；外公则在厨房帮妈妈煮饺子，两个人聊着家常，妈妈说 “您膝盖不好，别总站着”，外公说 “没事，我帮你看着火，别煮糊了”，声音里满是热闹。
“饺子好啦！快过来吃！” 妈妈端着一大盘饺子走出厨房，热气腾腾的饺子放在桌上，白雾往上飘，模糊了视线。“大家快吃，看看谁能吃到硬币饺子，明年有好运气！” 妈妈笑着说。我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才咬下去，馅料里的肉汁烫得我直哈气，突然 “咯嘣” 一声 —— 是硬币！我赶紧把硬币吐出来，放在手心，硬币上还沾着点饺子馅，在灯下泛着亮。“我吃到了！我吃到硬币了！” 我兴奋地喊。爷爷和外公都笑了，爷爷说：“咱们凡凡明年肯定能行大运，学习越来越好！” 没过多久，爷爷也吃到了一枚硬币，他举着硬币跟我们炫耀，像个拿到糖的孩子，眼睛里满是光。外公没吃到硬币，却不停给我夹饺子：“多吃点，正在长身体呢，在学校可别饿着自己。”
吃过年夜饭，我掏出手机，在 “宿舍四剑客” 的群里发了条消息：“兄弟们新年快乐！我和爷爷、外公一起吃年夜饭，还吃到了硬币饺子，你们吃到了吗？” 消息刚发出去，逼哥就发了个视频 —— 他和表哥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挂鞭炮，背景里是 “噼里啪啦” 的声响，逼哥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乱的，声音带着喘：“新年快乐！刚放鞭炮差点烧了羽绒服，还好我反应快，把鞭炮扔远了！” 小胖发了张照片，是他和女朋友的聊天界面，上面有个 520 元的红包截图，他还配了句 “女朋友给的新年红包，太开心了！” 小林子则发了段语音，背景里有春晚的歌声，他的声音有点腼腆：“新年快乐！我爸刚说，开学要请你们吃饭，谢谢你们平时照顾我，还帮我走出失恋的难过。”
我们还视频了一会儿，逼哥拿着手机给我们看他家门口堆的鞭炮壳，像座小山；小胖给我们看他女朋友送的围巾，是红色的，上面还有个小老虎图案；小林子则把手机对准餐桌，满桌的菜里，居然有我爱吃的可乐鸡翅，他说：“我妈特意做的，说凡凡肯定爱吃，可惜你不在这儿，不然能一起吃。” 我看着屏幕里的兄弟们，心里暖暖的，虽然不在同一个地方，却像还在宿舍里一样，热热闹闹的。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外面的烟花突然炸了满屏。我和爸爸、爷爷赶紧扛着烟花下楼，外公和妈妈站在门口看着我们，妈妈手里还拿着我的外套。“小心点，别炸到自己！” 妈妈的声音在冷风中传来。爸爸点燃烟花的引线，我们赶紧往后退。“嗖 ——” 烟花冲上夜空，在黑色的天幕上炸开，先是一朵红色的花，接着又炸开一朵黄色的，然后是绿色、紫色，像漫天的星星，亮得人睁不开眼。冷风往脖子里灌，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 爷爷站在我旁边，烟花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笑得像个孩子；外公在门口喊我们 “别冻着了”，声音里满是关心。
大年初一早上，我是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的。起来时，妈妈已经煮好了饺子和年糕，爷爷和外公坐在沙发上聊天，爷爷手里拿着一个收音机，正放着京剧；外公则在看报纸，偶尔跟爷爷聊几句剧情。爸爸在拆昨晚亲戚们发的红包，把红包里的钱都拿出来，整理好递给我：“这是你爷爷、外公还有你姑姑、舅舅给你的压岁钱，收好了，开学买点自己需要的东西，别乱花。” 我接过钱，心里满是感动，这些钱里，藏着家人对我的爱。
吃过早饭，我们陪着爷爷和外公去公园散步。公园里很热闹，有人在舞龙舞狮，锣鼓声 “咚咚锵” 响个不停；有人在放风筝，五颜六色的风筝在天上飘，像一群彩色的鸟；还有人在跳广场舞，音乐声传得很远。爷爷走到象棋摊前，跟几个老爷爷下起了棋，他执红棋，每走一步都要想半天，偶尔还会跟对手争论几句，赢了之后笑得合不拢嘴，像个得意的小孩。外公则坐在长椅上，看着我跟公园里的小朋友一起玩吹泡泡，偶尔还会帮我捡落在地上的泡泡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