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叙说话不多,一开口便十分直白。
谢砚秋新绿色的猫瞳微不可察地黯了黯。
他没有反驳,只最后看了宁岁一眼,对着房内几人微微颔首:“…既如此,告辞。”
语罢,他转身走向门口,背影在月光下下显得有些孤直。
谢砚秋搭上那扇被几人撞开的门扉,轻轻一拉。
哐当——
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
整扇门板忽的向外倾倒,砸在廊下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气氛死寂一瞬。
谢砚秋的手还维持着拉门的姿势,看着地上粉身碎骨的门板,清冷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空白。
段酌顿了一下:“…谢道友好大的脾气,这是拆门泄愤?”
应宿和温叙的目光默默挪到了他身上。
段酌毫不心虚。
仿佛刚才一脚踹开门的不是他一般。
谢砚秋抿了抿唇,声音恢复了平静:“…它自己倒的。”
“是啊,坏得真是时候。”段酌抱臂甩锅,语气凉凉。
宁岁:……
这是什么邪恶大狗欺负小猫的戏码。
她看着那扇彻底报废的门、被谢砚秋扎了个大洞的窗户,和因打斗一片狼藉的房间。
夜风毫无阻碍地灌入,吹得残破的纱帘疯狂舞动,也吹得她心里萧瑟无比。
…刚住上御剑门的新房间,床还没捂热乎就毁了。
“今晚,你另寻住处。”这片沉默里,清冽的声音响起。
宁岁回头,对上温叙寂白的眸子。
那刺客动机成谜且行事狠辣,谁也无法保证他会不会去而复返。
那么问题来了——
深更半夜,宁岁该去哪睡?
此言一出,原先沉默的几人神色各异起来。
几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住我那儿。”段酌沉思了一会儿道。
几人里就他修为最高,和他住一起是最安全的选项。
咳……他自是没什么私心。
应宿立刻收紧环着宁岁的手臂,猛摇头,灰蒙蒙的竖瞳满紧张的盯着她:“不…不行,妻主,跟我…”
温叙站在门边,不疾不徐的开口:“她颈间有伤,需要持续观察。”
就连本该离开的谢砚秋,脚步也钉在了原地。
他顿了一下,音色有些犹疑沙哑:“……我院子里有许多空房……”
“你怎么还不走?”
段酌打断他的话,眯眼看他。
应宿也投来警惕的目光。
谢砚秋垂眸站在原地,下一秒,便被段酌推到门外。
段酌挑了块散架的木板将门掩上,充作关门。
“所以……”他拍了拍手,回头看向宁岁,“你想和谁?”
三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宁岁身上。
突然被点到的宁岁头皮发麻。
……为什么要将这种问题抛给她……
直觉告诉她无论选谁另外两个都会生气。
……幸好沈灼青和谢宴辞不在。
宁岁觉得脖颈的伤口和脑仁一起突突地疼。
她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开口。
“……要不,你们再争夺一下?”
段酌:……
应宿:……
温叙:……
几人没有采纳她的提议。
躺上那张拥挤的床的时候,宁岁还是懵逼的。
直到应宿的手环上她的腰,宁岁盯着天花板的眼才麻木的转动了两下。
——他们是怎么决定一起睡的呢?
宁岁偏头扫视一圈。
应宿已经自发蜷缩在了床榻内侧,用身体为她隔开了冰冷的墙壁。
温叙则默不作声地在房间几个角落撒下了特制的预警药粉。
随后,他转头,在宁岁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向床榻另一侧。
宁岁寻思他这样冷清的人应当不会和他们窝一块。
下一秒,清冷的药香压了下来,冰冰凉凉的发丝蹭过她的脸。
温叙将她抱了个满怀。
宁岁一愣,回过神来时,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
应宿见状,立刻像寻求依靠的藤蔓,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头靠在她未受伤的肩侧蹭了蹭。
两人黑白两色的头发交织在一起。
宁岁觉得自己被黑白双煞包围了。
等段酌赶到时,已经没了他的位置。
“…你们——”他咬牙看着这场景,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他终是没拉下脸和他们挤一块,冷着脸占据了窗边那张软榻。
……
宁岁有些透不过气,木着脸推了推边上的两人。
“…你们不觉得,有点拥挤吗?”
应宿小心翼翼的将她拥紧了些:“喜、喜欢…”
温叙没理她。
房间内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只有几人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今夜袭击之人,是谁?”段酌打破了沉默,躺在软榻上看着窗外。
“是温桃的道侣,溟魇。”宁岁道,“他来要化龙草。”
“化龙草?”段酌皱眉,偏头看向宁岁,“那玩意儿不是被合欢宗拿走了吗?他找你做什么?”
宁岁也疑惑:“他说有人告诉他化龙草在我这里…估计是被人诓了。”
她顿了顿:“好像叫什么…赤……”
溟魇当时说的太模糊,她听不真切。
名中带赤的人有许多,可以说是不计其数。
一直没说话的温叙开了口:“襄水赤马族,桐梧烈火鸟,泽屿血蝶……”
他顿了一下:“…还有魔族八域域主,名中都带赤字。”
气氛沉寂一瞬。
当今世界并非没有魔族。
早在宁岁那个年代就多有修士走火入魔。
只是如今天祸之灾后,世人生存都岌岌可危,更别提什么仙魔之争。
近两年世道渐渐稳定,魔族虽是式微已久,却也有发展之势。
……不会这么巧合吧?
想起那双血红色的眸子,宁岁眼睫轻轻颤了颤。
赤马、烈火鸟这些东西,怎么看都和溟魇那只鳄鱼搭不上边。
他也只字未提温桃,恐怕此次就是自发所为。
宁岁找384要溟魇的资料,它给出的答案只有“鳄鱼妖”三个字。
……若真和魔族有关,溟魇又是什么身份,魔域域主骗他的意义又是什么?
……想不明白。
段酌冷哼一声,身下软榻摇了摇:“管他什么动机,下次叫他俩一起有来无回。”
应宿忽然将宁岁抱紧了些,声音闷在宁岁肩窝:“……我,保护…妻主。”
宁岁感受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想起他白日里关于身世的坦白,心中微软。
她拍了拍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这安抚性的动作叫应宿微微一僵,随即更加贴近她。
沉稳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