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里的阴风裹着砂砾打在脸上，李仲将玄冰龙往怀里又塞了塞。小家伙昨夜啃了半枚戾灵石，此刻龙鳞上泛着不稳的金光，却仍倔强地用尾巴勾住他的手腕，像是在预警。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借着石缝透进的昏光打量四周，喉咙里还残留着煞灵灼烧的痛感——刚才试着吸收灵气时，那些灰白气流里混着的黑色颗粒，竟在丹火边缘凝结成细小的冰碴，若非《柔水诀》反应及时，恐怕半条灵脉都要被蚀穿。
灰蒙蒙的天空像是被浸透了墨汁的棉絮，连日光都透着股死气，落在嶙峋的怪石上，投下扭曲的阴影。远处的山脉绵延到天际，每座峰头都像是被巨斧劈开的断刃，裸露的崖壁上嵌着暗紫色的晶石，在昏光下闪着妖异的光——那是“戾灵石”，比黑石平原的地气更霸道，据说能让低阶妖兽瞬间狂化。空气中飘着的腥气越来越浓，混杂着兽血的甜腻、毒液的酸腐，还有某种更刺鼻的焦糊味，像是高阶修士的灵血落在灼热的玄铁上，带着灵力灼烧后的独特气息。
李仲摸了摸腰间的药圣谷令牌，令牌背面的“零七”刻痕在这种气息中微微发烫。他想起秦老在传承印记里的话：“灵界地域三分，凡界裂隙连通之处，多为戾煞汇聚的‘弃地’。”看来自己坠落的，正是这种连灵界修士都不愿踏足的凶险之地。
远处突然传来震耳的兽吼，像是巨蟒被激怒时的咆哮，紧接着是修士的喝骂声，中气十足却藏着慌乱：“快用缚灵索！这畜生被戾灵石催得灵智都烧没了！”“别放它往西侧山谷去，那里有影蛛巢穴！”
他攀着怪石爬到高处，借着石缝的缝隙望去，只见三里外的谷口闪过几道灵光：土黄色的盾光被撞得摇摇欲坠，赤色火球砸在巨兽身上，只留下几片焦黑的鳞片，还有道青绿色的鞭影试图缠住兽首，却被对方甩头撞断。那巨兽身长近二十丈，蛇身狮首，鳞片间流淌着岩浆般的红光，正是被戾灵石催化的“赤鳞兽”，此刻正用巨尾抽打着修士的防御，每一击都让空气泛起涟漪。
更让他心惊的是西侧岩壁——那里覆盖着层灰黑色的蛛网，丝线比玄铁更粗，上面挂着几具干瘪的尸体，看服饰像是散修，他们的灵脉被抽干，皮囊在风中微微晃动。蛛网上偶尔闪过幽绿的光点，显然是那些修士口中的“影蛛”在蛰伏，它们的噬魂丝能吞噬灵力，正好克制他的丹火与玄冰龙气。
“三面环山，一面通平原，竟是绝地。”李仲迅速缩回石缝，额头渗出冷汗。那些修士要么是被逼到此处，要么是故意来猎捕赤鳞兽，可看他们的慌乱劲，更像是前者。他摸出青禾给的青木族木牌，上面的藤叶图腾在这种环境下已失去光泽，显然镇岳军的暗线从未涉足此地。
必须找到落脚处，至少要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李仲将玄冰龙血剑的剑鞘在石壁上轻敲，剑脊的龙纹与怪石产生共鸣，传来细微的震动——这是昨夜在传承印记中学的“灵脉探知术”。震动反馈显示，东北方山脉深处有处微弱却稳定的灵脉波动，气息温和，像是有人工布置的阵法。
他咬了咬牙，决定冒险前往。留在原地迟早会被妖兽或乱战波及，而有阵法的地方，多半有修士聚居，哪怕是邪修据点，也能套出些信息。
穿行在怪石之间，李仲尽量避开戾灵石聚集区。那些暗紫色晶石在昏光下如同妖眼，靠近时能听到“滋滋”声，像是灵力在石头里沸腾。有次他踩碎块小戾灵石，瞬间引来三只青鳞鹰围攻，亏得玄冰龙喷出冰雾干扰，才借着地形逃脱，后背却被鹰爪划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至今还在渗血。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腥气中突然混入淡淡的檀香。李仲心中一动，加快脚步转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那是处被阵法笼罩的山谷，谷口立着块风化的石碑，刻着“断尘谷”三个字，字迹潦草却透着凛然正气。阵法光幕泛着淡淡的白光，将谷外的煞灵隔绝在外，光幕内侧种着大片清心草，叶片上的露珠正吸附着试图渗入的黑色颗粒。
谷内隐约可见几座竹屋，烟囱里飘着袅袅青烟。李仲刚要靠近，光幕突然泛起涟漪，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来者止步。断尘谷不接待生面孔，尤其是带着戾灵气息的修士。”
他停下脚步，拱手道：“晚辈李仲，误入此地，只想借问方位，绝无打扰之意。”说着散去周身灵力，露出麻衣上的破洞和伤口，以示没有恶意。
光幕后的竹屋门“吱呀”开了，走出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穿洗得发白的道袍，拄着根桃木拐杖，杖头雕着简易的丹炉纹。老者眯眼打量他，目光在其肩头的玄冰龙和腰间的令牌上停留片刻，突然笑道：“药圣谷的小家伙？倒有几分你祖师爷的犟脾气。”
李仲心头剧震：“前辈认识药圣谷的人？”
老者摆了摆拐杖，光幕上的涟漪散去，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进来吧，看在你没被煞灵侵蚀的份上，给你碗热汤。”
穿过光幕时，一股温和的灵力扫过全身，将附着的戾灵颗粒尽数剥离，经脉中的刺痛顿时减轻。谷内灵气虽不如灵泉纯净，却比谷外温和百倍，清心草的香气混杂着药味，让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竹屋前的空地上晒着不少灵草，有李仲认识的凝气花、固元叶，也有丹方残页上记载的“醒神芝”。老者将他领进主屋，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桌、几把竹椅，墙上挂着幅泛黄的丹经拓本，字迹与药圣谷的古篆如出一辙。
“晚辈李仲，多谢前辈收留。”他行礼时，玄冰龙突然从怀里窜出，跳到桌上，对着老者手中的桃木拐杖蹭了蹭，显得格外亲昵。
老者笑着摸了摸小龙的头：“玄冰龙的幼崽？倒被你养得灵气。老夫姓秦，是这断尘谷的守谷人，也算你祖师爷的故交。”他给李仲倒了碗药汤，汤色澄黄，飘着淡淡的药香，“这是清煞汤，能解你体内残留的煞灵，趁热喝。”
李仲一饮而尽，暖流顺着喉咙滑入丹田，丹火顿时旺盛起来，那些顽固的冰碴状煞灵瞬间消融。他放下碗，急切地问：“前辈知道药圣谷？那您知道我父亲李默的下落吗？他十年前失踪了...”
秦老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李默...老夫认得。他当年确实来过灵界，在这断尘谷住过半年，临走时说要去‘万煞渊’找一样东西，从此便没了音讯。”
“万煞渊？”
“就是你现在所处的这片山脉。”秦老指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这里本叫落星山脉，百年前灵气异变，生出无数煞灵，高阶修士都不敢轻易深入。万煞渊是山脉核心，据说藏着能净化煞灵的‘净世莲’，你父亲要找的，多半就是这个。”
李仲的心沉了下去，万煞渊听名字就凶险万分。他攥紧药圣谷令牌，令牌在掌心微微发烫，像是在给予某种回应。
屋外突然传来翅膀拍击的声音，秦老的眉头皱了皱：“是巡山卫的人，每月这个时候都要来搜刮灵草，你且避一避。”他掀开墙角的木板，露出地窖入口，“别出声，他们虽不敢硬闯断尘谷，却最爱刁难生面孔。”
李仲刚钻进地窖，就听到谷外传来粗声粗气的喝问：“秦老头，这个月的醒神芝准备好了吗？指挥使大人的煞灵丹快用完了！”
“就好就好，”秦老的声音带着敷衍，“刚晒好，你们点一点。”
随后是翻动灵草的窸窣声，夹杂着巡山卫的抱怨：“这鬼地方的煞灵越来越重，要不是指挥使大人许诺给我们换净灵珠，谁耐烦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听说西侧山谷的影蛛又长大了，昨天吞了三个不知死活的散修，灵核都被吸干了...”
李仲在黑暗中握紧玄冰龙血剑，这些巡山卫提到的“指挥使”“净灵珠”，显然与这片山脉的煞灵脱不了干系。而他们搜刮醒神芝炼制煞灵丹，多半是用来看护那些被煞灵侵蚀的修士或妖兽，与玄冥阁的手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知过了多久，巡山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秦老掀开木板，脸上带着疲惫：“这些人是万煞城的爪牙，城主赵厉靠着煞灵丹控制着山脉外围的所有修士，手段比你们凡界的玄冥阁更狠。”
“万煞城？”李仲想起青风谷的遭遇，心头燃起怒火，“他们也用活人炼药？”
“何止炼药。”秦老压低声音，“他们在万煞渊深处建了座煞灵池，把抓来的修士扔进去，活生生炼化成煞灵，再注入妖兽体内，制造半人半妖的煞兵。你父亲当年就是发现了这个秘密，才执意要去万煞渊找净世莲，想彻底毁掉那池子。”
李仲只觉得浑身冰冷。他终于明白药圣谷令牌为何会发烫，那不是预警，而是愤怒——对这种亵渎生命的愤怒，对父亲未竟之志的呼应。
“前辈，我要去万煞渊。”他站起身，玄冰龙血剑在手中微微颤动，“不管父亲是生是死，我都要完成他的事。”
秦老看着他眼中的坚定，突然笑了：“果然和你父亲一个脾气。罢了，送你样东西。”他从怀中掏出块玉简，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这是落星山脉的地图，标着所有安全路线和煞灵聚集点，还有你父亲当年留下的笔记。”
李仲接过玉简，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暖流涌入脑海，正是父亲熟悉的笔迹：“净世莲需至纯龙气催开，需至善人心守护，二者缺一不可...”
“至纯龙气...”他看向肩头的玄冰龙，小家伙兴奋地低吼，龙瞳中闪过蓝光。
秦老点了点头：“玄冰龙是上古神龙后裔，龙气至纯至净，正是净世莲的克星。只是万煞渊深处的煞灵王...”他欲言又止，最终拍了拍李仲的肩膀，“万事小心，断尘谷永远为你留着热汤。”
离开断尘谷时，天色已近黄昏。李仲将地图玉简贴身收好，玄冰龙在他肩头兴奋地蹭着脸颊。远处的万煞渊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挑战者的到来。
他知道，这片陌生的土地藏着比苍梧郡更凶险的阴谋，万煞城的赵厉、神秘的煞灵池、父亲的失踪之谜，都像山脉中的迷雾。但此刻的李仲不再是初入灵界时那个茫然无措的少年，断尘谷的药香、父亲的笔记、玄冰龙温暖的龙息，都在告诉他：陌生之地虽有凶险，却也藏着希望；前路虽有迷雾，总有值得为之奋斗的光明。
他握紧玄冰龙血剑，朝着万煞渊的方向迈出脚步，昏黄的日光落在他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倔强的印记，刻在这片陌生而凶险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