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时光流淌到中段,日子像一块被阳光晒透的棉被,蓬松而温暖。新年的喧嚣渐渐沉淀,生活回归一种有条不紊的宁静。午后,阳光正好,楚颜在整理储物柜时,翻出一个浅口的小木盒,里面装着些零碎的木工工具——几小块砂纸、一把安全刻刀、一管木工胶,还有几块边角料般的浅色木片。那是季诚在家时,偶尔做点小修理留下的。
“妈妈,这是什么?”季晨熙好奇地凑过来,拿起一块光滑的木片在手里摩挲,木头温润的触感让他觉得很舒服。
“是爸爸以前做手工剩下的小工具和木料。”楚颜笑着把盒子递给他,“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试试看。”
季晨熙接过盒子,像得到了一个宝藏。他没有像得到新玩具那样立刻喧闹,而是把盒子抱到客厅的茶几上,在阳光里一件件拿出来摆好。他先拿起砂纸,在一块木片的边缘轻轻打磨,看着粗糙的木屑落下,边缘变得光滑起来。这个缓慢、需要耐心的过程,莫名地吸引了他。
“妈妈,”他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我能用这些木头,做点什么东西吗?”
“当然可以呀,”楚颜鼓励他,“你想做什么呢?”
季晨熙托着腮帮子,看着那些形状不一的木片,又扭头看了看书房墙上爸爸的照片。爸爸穿着军装,笑容沉稳。一个念头悄悄萌芽。
“我想……做一个小房子。”他小声说,带着点不确定,“一个很结实的小房子。”
说干就干。楚颜帮他找来了简单的图纸——就是一个带有斜屋顶的立方体。季晨熙看得似懂非懂,但他有他的办法。他挑选出几块大小相近的木片作为墙面,用铅笔轻轻画上需要切割的线。使用安全刻刀时,他屏住呼吸,小手稳得出奇,沿着线条一点点刻划,生怕刻坏了。木屑带着清香,一点点堆积在茶几上。
打磨是最耗时的。他需要把每一块木片的边缘和切口都磨得光滑平整,这样才能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他坐在阳光下,低着头,一小块砂纸在他手里反复移动,发出“沙沙”的轻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也顾不上擦,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的触感上——粗糙,变得细腻,再变得光滑。
楚颜在一旁看着,没有插手,只是偶尔递给他一杯水。她看到儿子脸上那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坚持,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庄严的工程。
最难的是拼接。他不用钉子,想学着爸爸以前教过的样子,尝试做出简单的榫卯结构——虽然只是最原始的凹槽和凸起。他比划着,修改着,涂上一点点木工胶,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两块木片对接,用力压紧,屏息等待胶水凝固。失败了,就拆开,重新打磨,再试一次。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没有丝毫烦躁。
当四面墙体和屋顶终于稳稳地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虽然稚拙但无比结实的小木屋模型时,季晨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脸上露出了混合着疲惫和巨大成就感的笑容。他用砂纸把整个模型最后打磨了一遍,木头的纹理在光线下清晰可见,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他捧着这个小木屋,走到书房门口,仰头看着爸爸的照片。
“爸爸,”他在心里默默地说,“这是我做的房子。用的你留下的木头和工具。它很结实,就像我们的家一样。”
然后,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把小木屋端端正正地放在那枚“平安方向牌”的旁边。一木一刻,一静一动,并排而立。他伸出食指,轻轻划过小木屋光滑的屋顶,又摸了摸木牌上冰凉的刻痕。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等待”的另一种含义。等待,不是被动地停滞,而是主动地建造。用每一天的认真生活,用每一次的耐心学习,用每一份对家人的爱,像搭建这个小木屋一样,一木一榫,搭建起一个更加坚固、更加温暖的内心世界,等待着那个重要归期的到来。
晚上,他在成长记录本上画下了那个小木屋,旁边是“平安方向牌”。他写道:
【今天,我用爸爸留下的木头,做了一个小房子。】
【打磨木头很慢,拼装很难,但我没有放弃。】
【房子做好了,很稳,不怕风吹。】
【我想,等待爸爸,就像做这个小房子。】
【每天认真一点,进步一点,就是在为‘团圆’那一天,添一块最稳的木头。】
【我们的家,和我心里的等待,都会越来越结实。】
他没有进行了正式的“汇报”,只是临睡前,用手电筒照了照那个小木屋,看着它在墙上投下一个小小的、坚实的影子,然后满足地睡着了。
寒假的日子继续平静地流淌。但那方小小的木屋,静静地立在书桌上,仿佛一个无声的誓言。它告诉季晨熙,最漫长的等待,可以用最细微的坚持来丈量;最遥远的归期,可以用最踏实的成长去抵达。爱的承诺,就藏在这一榫一卯的严谨与耐心之间,日复一日,悄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