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晨熙抱着那份珍贵的“军事地图”,几乎是抱着一种朝圣般的心情入睡的。梦里,他似乎都跟着那些蓝色的箭头,在山峦起伏的图纸上跋涉。
楚颜却睡得并不踏实。连日的奔波、孩子生病的担忧、以及季诚突然归来带来的情绪波动,让她即使在熟悉的床上,也处于一种浅眠状态。半梦半醒间,她能感觉到身边男人沉稳的呼吸和体温,一种久违的安心感包裹着她,但身体的疲惫又让她无法彻底沉睡。
天才蒙蒙亮,卧室的遮光窗帘缝隙里透进一丝微光。楚颜感觉到身边的床铺轻轻一动。她立刻惊醒,睁开眼,看到季诚正极其轻微地起身,动作熟练而克制,显然是怕吵醒她。
“几点了?”楚颜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沙哑地问道。
季诚的动作顿住,回过头,在晨曦的微光中,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柔和。“还早,不到六点。你继续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习惯了这个点醒。”
楚颜确实困得眼皮打架,但意识里有一根弦绷着:“你……今天不用回队里?”她记得他说是短暂的空档。
“下午归队报到就行。”季诚已经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开始穿衣服,动作依旧轻缓。
楚颜“哦”了一声,放下心来,沉重的眼皮又耷拉下去。迷糊中,她听到季诚穿上软底鞋,轻轻打开卧室门,又更轻地合上。外面传来极其细微的走动声,然后是厨房方向隐约的水声。
他要去做早餐?这个念头让楚颜的困意消散了些许。季诚会做饭,在部队里摸爬滚打的人,基本的生存技能都有,但味道……实在不敢恭维,而且风格极其“野战化”,追求效率和热量,与“美味”二字基本无缘。前世,他偶尔下厨,成果通常是压缩饼干粥或者味道诡异的罐头炖菜,季晨熙每次都是皱着眉头勉强下咽。
楚颜心里叹了口气,挣扎着是不是该起来“拯救”儿子的胃,以及她自己的。但身体实在疲惫,想着反正就一顿,凑合一下算了。她翻了个身,打算再眯一会儿。
然而,厨房里传来的声音,却与她预想的“野战炊事”不太一样。没有锅碗瓢盆的剧烈碰撞,没有抽油烟机的轰鸣,只有细微的流水声,偶尔有瓷碗轻轻相碰的清脆声响,节奏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小心翼翼?
这太不“季诚”了。
楚颜的睡意又跑了几分。她忍不住好奇,轻轻掀开被子,赤脚走到卧室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光线主要来自厨房。只见季诚高大的身影站在灶台前,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作训服,而是换了一身灰色的家常运动服,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些许居家的随意。
他背对着卧室方向,楚颜能看到他宽阔的肩背微微躬着,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手机里似乎播放着什么视频,音量调得很低。他看一会儿手机,然后伸手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什么东西,又低头操作一下。
楚颜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那袋子里装的……好像是燕麦片?而他手边,还放着牛奶盒、鸡蛋和一个小碗。
他在看食谱视频?楚颜被这个认知惊得彻底清醒了。季诚,这个能把任何食材都做出军粮味道的男人,居然在照着视频学做早餐?
她屏住呼吸,继续偷看。只见季诚按照视频里的步骤,将燕麦片倒入碗中,加入牛奶,然后……他拿着鸡蛋,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想是直接打进去还是先打散。他看了看手机,然后选择将鸡蛋在碗边小心地磕了一下,动作略显笨拙地将蛋液打入燕麦牛奶中,又拿起一双筷子,开始搅拌。
他的动作绝对称不上熟练,甚至有些僵硬,尤其是搅拌的时候,手臂的线条绷紧,不像是在搅拌食物,倒像是在完成某种精密操作。但他极其认真,眉头微微蹙起,目光在手机屏幕和碗之间来回移动,确保每一个步骤都严格按照视频里的来。
楚颜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酸酸涩涩,又涨满了暖意。她悄悄退回床边,重新躺下,用被子蒙住半张脸,却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原来,这个笨拙的男人,在用他的“标准流程”和“严格执行”,试图为他们做一顿像样的、非野战化的早餐。这比他任何一句情话,都更让她心动。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卧室门外传来极轻的敲门声,然后是季诚压低的声音:“楚颜,晨熙,吃早餐了。”
楚颜应了一声,起身下床。她走到儿子房间,小家伙还抱着地图卷睡得正香。她轻轻唤醒他:“晨熙,起床了,爸爸做了早餐。”
季晨熙迷迷糊糊坐起来,听到“爸爸做了早餐”几个字,小脸瞬间皱成了一团,带着刚睡醒的哭腔:“啊?又要吃爸爸的‘特种干粮’了吗?”
楚颜被儿子的反应逗笑,捏了捏他的鼻子:“今天可能不一样,我们去看看。”
母子俩洗漱完来到餐厅。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副碗筷。中间放着三口带盖的汤碗,旁边还有一小碟切好的苹果和火龙果,摆盘……竟然意外的整齐。
季诚已经坐在桌边,腰杆挺直,表情是一贯的沉稳,但仔细看,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楚颜和季晨熙坐下。季晨熙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刑场一般,英勇地掀开了自己面前汤碗的盖子。
一股混合着牛奶、燕麦和鸡蛋的香气扑面而来。碗里是金黄粘稠的燕麦粥,上面还点缀着几颗枸杞子,看起来……竟然十分正常,甚至有点诱人?
季晨熙瞪大了眼睛,拿起勺子,小心地舀了一小勺,吹了吹,送进嘴里。
楚颜和季诚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脸上。
小家伙咀嚼了几下,脸上的表情从视死如归变成了惊讶,然后又舀了一大勺,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嗯!好吃!爸爸,这个不是‘特种干粮’!”
季诚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察地放松了,甚至嘴角有了一丝微弱的弧度。他拿起勺子,语气平淡:“吃饭不要说话。”
楚颜也掀开自己面前的碗,尝了一口。燕麦粥煮得火候恰到好处,软糯香甜,鸡蛋均匀地融在粥里,增加了顺滑的口感。虽然比不上专业水准,但绝对是及格线以上,远超她的预期。
她抬头看向季诚,他正低头喝粥,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她心里软成一片,轻声说:“很好吃。谢谢。”
季诚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嗯”了一声。
一顿早餐,在一种微妙而温馨的气氛中结束。季晨熙大概是觉得“逃过一劫”,吃得格外香甜,把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还吃了不少水果。
吃完饭,季诚主动起身收拾碗筷。楚颜想帮忙,被他用眼神制止了:“你去休息。”
楚颜看着他把碗筷拿到厨房,打开水龙头,水流开得很小,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开始清洗。他的背影在厨房的灯光下,没有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只剩下一种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居家感。
楚颜没有坚持,她拉着儿子回到客厅,轻声问:“怎么样?爸爸的早餐是不是有进步?”
季晨熙用力点头,然后凑到楚颜耳边,用说秘密的语气小声说:“妈妈,我告诉你,爸爸肯定是偷偷升级了他的‘炊事班手册’!”
楚颜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这个清晨,没有激动人心的重逢场景,没有甜腻的告白。只有一碗照着视频学煮的燕麦粥,一个在厨房里笨拙清洗碗筷的背影。
但楚颜觉得,这比她重生以来经历的任何风景,都更让她感到幸福和踏实。
家的意义,或许就藏在这些看似平凡,却充满了用心和改变的细节里。而那个习惯了制定标准和流程的男人,正在为了这个家,努力地学习着“非标准”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