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青阳县邮政储蓄所门前,李默的心跳比脚步声还要沉重。
他攥着那张写着密码的纸条,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指尖微微发颤,仿佛能触到纸条上油墨的粗糙颗粒。
当柜员将五张崭新的一百元大钞从窗口递出时,那纸币崭新的棱角刮过他的指腹,带着油墨与消毒水混合的微香,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五百元!
这笔钱,对于他那个被父亲沉重医药费压得喘不过气的家庭而言,无异于一笔巨款,是足足三个月的总收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口袋里父亲的催款单仿佛在灼烧着他的皮肤,指尖传来纸张边缘的刺痒感;耳边似乎回响着母亲深夜里压抑的啜泣,那声音像细针扎进耳膜,又混着窗外远处菜市场传来的吆喝声和自行车铃铛的叮当,愈发刺耳。
买药、还债……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翻滚,每一个都像一只无形的手,要将这笔钱从他手中夺走。
然而,李默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灌入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露水与尘土的气息。
他眼神中的挣扎被一抹决绝的坚毅所取代。
不,这笔钱不是用来填补过去的窟窿的,它是用来撬动未来的杠杆!
他没有走向街角的药店,也没有拐向催债人张屠户的肉铺,而是径直冲向了县城最偏僻的旧货市场。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尘土和铁锈混合的特殊气味,脚下碎石与金属残片被踩碎时发出“咔嚓”的脆响。
这里是废弃物的归宿,却是李默眼中的宝库。
“老板,这台二手电焊机怎么卖?”他的目光锁定在一台蒙着厚厚灰尘、却依然能看出硬朗轮廓的机器上。
指尖拂过机身,触到一层黏腻的油泥,但金属的冷硬质感让他心中一振。
一番唇枪舌战,李默用三百元,成功拍下了那台电焊机、一整箱几乎没用过的焊条,以及一套沉甸甸的扳手工具——金属工具箱压在肩头,勒得锁骨生疼,却让他感到一种踏实的重量。
剩下的二百元,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回到储蓄所,办理了一张新的储蓄卡,将钱郑重地存了进去。
这是他的“第一笔资本金”,是种子,是火种,是绝境中唯一的退路,绝不能轻易动用。
当他骑着吱嘎作响的二八大杠,载着沉重的设备回到青阳一中废弃机械厂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原本虚掩的铁栅栏大门,此刻已经被几道粗糙的焊疤焊死,焊点上还残留着灼热的余温,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一张A4纸打印的“严禁入内,违者后果自负”的封条,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纸面拍打着铁门的“啪啪”声,像是赵德海无声的嘲讽。
“想用这种手段困住我?”李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仅没有愤怒,反而觉得有些可笑。
赵德海以为封住了大门,就封住了他的路吗?
太天真了。
他推着车,不紧不慢地绕着高耸的围墙前行,最终在厂区北侧一处杂草丛生的角落停下。
这里有一条早已废弃的排水沟,常年的雨水冲刷和地基沉降,让排水沟上方的围墙塌陷出一个不起眼的缺口。
这个缺口,被学生们戏称为“狗洞”,却是李默前世今生早已烂熟于心的秘密通道。
他将自行车和工具巧妙地隐藏在茂密的草丛中,枯草划过手背带来细微的刺痛;然后熟练地弯腰,从那个仅容一人钻过的缺口潜入了厂区。
熟悉的铁锈味和机油味扑面而来,混着地下隔间特有的潮湿霉味,脚踩在积尘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这里才是他的领地。
他将新买的设备搬运到那间隐蔽的地下隔间,金属工具箱与地面碰撞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他赶紧屏住呼吸,确认四周寂静后才继续动作。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急于动手,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粉笔,开始在厂房内巡视。
他的脚步沉稳而有力,鞋底碾过碎屑与铁锈,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台冰冷的机器,指尖偶尔触碰机身,感受金属的温度与锈蚀程度。
凭借着脑海中系统的辅助分析和前世的记忆,他飞快地在墙壁上用粉笔标记出各个机器的位置、型号、大致状况——粉笔划过砖墙的“吱呀”声,在空旷厂房中回荡。
一个小时后,一张简陋却精准的《青阳一中废弃机械厂资产分布图》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他心念一动,尝试与系统沟通:“是否可以发布下一阶段任务?”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警告:影响力不足,任务模块暂不开放。
请宿主提升在当前环境内的影响力。】
影响力……
李默眼神一凝,瞬间明白了关键。
仅仅自己偷偷摸摸修复机器,就像在黑暗中点亮一根蜡烛,光芒太微弱,根本无法形成所谓的“影响力”。
他需要一个舞台,一个能让他的技术和价值被公之于众的舞台!
而这个舞台,恰恰被赵德海亲手封死了。
不,赵德海封死的不是舞台,而是给了他一个撬动舞台的支点。
第二天清晨,废弃厂区外,露珠在锈蚀的铁丝网上凝结,晨风带着湿冷的凉意拂过脸颊。
机械厂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远处传来几声鸟鸣,衬得此地愈发荒凉。
当社区安全巡查员苏晓芸再次来到废弃厂区时,看到的是焊死的大门和完好无损的封条。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记录备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墙角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捣鼓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
是李默。
“你……怎么还在这里?”苏晓芸皱了皱眉,走上前去,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你是不是还想进那个厂子?”
李默闻声抬起头,脸上不见了昨日的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苦涩和无奈。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手心传来皮肤的黏腻感,指着散落一地的链条和零件,苦笑道:“苏姐,我就是想修好这辆破车。赵主任不让我进厂,说我是贼,可我连厂子的钥匙都没有,怎么进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像个被冤枉的孩子。
接着,他话锋一转,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了过去:“苏姐,这是我之前无意中发现的。厂区东南角的承重墙好像有塌方,这是我画的草图。还有,这是我从学校后勤处抄来的上周供电记录复印件,你看,有几个深夜,厂区的独立电表有异常的用电记录。”
他顿了顿,眼神真诚地看着苏晓芸:“我爸病着,我就是想找台旧机器修修,看能不能卖点钱给他治病。现在进不去了,也就算了。但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大半夜的,封锁的厂区里有人用电,万一是在做什么违法的事,或者电路老化引起火灾,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苏晓芸接过图纸和复印件,眉头瞬间拧紧。
作为安全巡查员,她对“安全隐患”四个字有着职业的敏感。
塌方、夜间异常用电,这任何一条都足以构成严重的安全问题。
李默的动机她可以不在乎,但他提供的线索却不能不重视。
“好,我知道了。”苏晓芸沉吟片刻,郑重地将文件收好,“这件事性质比较严重,我会立刻向我们上级和县安监局反映,要求校方对‘安全隐患未进行有效整改’的问题做出解释。”
看着苏晓芸匆匆离去的背影,李默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精光。
鱼饵,已经抛下。
当晚,赵德海正在厂区最深处的一间密室里,心情愉悦地清点着他的“战利品”。
这间密室是他偷偷改造的,里面堆满了从各个工程承包商那里“销纳”来的建材、成卷的电缆和一些名烟名酒。
这些东西,很快就能变成他口袋里实实在在的票子。
就在他盘算着如何将这批货出售时,厂区外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瞬间将整个寂静的厂区包围。
“怎么回事?!”赵德海心中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紧接着,便是铁门被强行破开的巨响和杂乱的脚步声,皮靴踏地的“咚咚”声在空旷厂房中回荡。
“县安监局联合社区突击检查!里面的人全部不许动!”
赵德海脑袋“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当他被执法人员从密室里揪出来,看到那些被翻出来的赃物时,他面如死灰。
安监局的查封理由更是让他百口莫辩——“存在违规私接电缆进行作业的重大安全风险”以及“厂区建筑结构存在多处安全隐患,校方监管不力”。
一张巨大的封条,直接贴在了被破开的大门上,这一次,是县安监局的官方封条!
暴怒的赵德海被带回学校接受调查,他翻来覆去也想不通,自己做得如此隐秘,怎么会突然被查?
直到他调取了厂区外围的监控,看到了那个如同幽灵般在墙角数次徘徊的身影——李默!
“是那个小杂种!”赵德海一拳砸在桌子上,眼中布满了血丝,“他告的密!好,好得很!李默,我跟你没完,我发誓,我一定要让你毕不了业!”
而在厂区陷入一片混乱之际,真正的始作俑者,却如同黑夜中的猎豹,再次从那个隐蔽的排水沟缺口潜入了进去。
官方的查封,对别人是禁区,对他而言,却是最安全的天堂。
他来到地下隔间,在系统的辅助下,将那台二手电焊机接上临时线路。
蓝色的电弧瞬间划破黑暗,发出“滋滋”的声响,稳定而有力,火花溅落时带着金属的焦香与微弱的臭氧味。
成了!
接下来,他开始对整个厂区的设备进行最终的检测。
系统的扫描功能被他发挥到了极致,一道道数据流在他眼前划过。
【Yq - 3型冲压机,传动轴磨损百分之十二,电路板老化,修复成功率百分之九十……具备修复价值。】
【c6140型普通车床,主轴箱齿轮崩坏,修复成本过高……放弃。】
【t68型镗床,导轨精度下降,但核心部件完好,修复成功率百分之七十五……具备修复价值。】
一夜之间,他如同最高效的工程师,筛选出了三台最具修复价值的机床。
他冒险接通临时线路,让那台Yq - 3型冲压机在一阵轰鸣后,成功地试运行起来。
他迅速用一部老旧的手机拍下运行视频和关键部件的特写照片,作为最直接的证据。
天色微亮,李默坐在冰冷的机床边,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在一张稿纸上奋笔疾书。
《关于青阳一中废弃机械厂Yq - 3型冲压机修复再利用的可行性报告》。
报告中,他详细分析了机器的现状、修复方案、成本预估,并大胆地提出了一个颠覆性的构想——“若校方能将此设备交由学生技术团队承包运营,承接校外小批量加工订单,预计三个月内即可实现盈利,并将部分利润反哺学校,用于改善教学设施。”
在报告的末尾,他附上了那张手绘的资产分布图和冲压机运行的照片说明。
做完这一切,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李默悄无声息地离开厂区,来到了学校的行政楼。
清晨的校园寂静无人,他走到三楼校长办公室的门前,将那份承载着他全部计划的文件,从厚重的实木门门缝下,轻轻地塞了进去。
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恰好照在他的脸上。
他迎着光,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自信而锐利的笑容。
赵德海,你想封死我的路?
我偏要借你的手,把这片死地,变成一扇通往新生的门!
此刻,那份静静躺在校长办公室冰冷地板上的文件,还无人问津。
它就像一颗被埋入土中的种子,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等待着被发现、被审视,然后,要么被当成一个荒唐的恶作剧,要么,就将掀起一场无人预料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