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北京第二机床厂保卫科办公室里,刘平寇正蹲在地上生炉子。
他拿根火柴一划,引着了劈好的干柴。烟味儿呛得他直皱眉,拿手扇了扇。
“得,这破炉子,又跟我较劲。”他嘟囔着,往炉子里添了块煤,黑煤块很快红了边儿。
正这会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江洋带着一身寒气进来。
“老大,够早的啊。”江洋跺了跺脚上的雪,摘下帽子说:“炉子点燃正是时候,快让我烤烤火。”。
刘平寇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你来的也不晚。”
江洋嘿嘿笑了:“今天不是发工资吗。”
“先别琢磨工资了”刘平寇从办公桌上拿个本子“上午你带俩人,把厂区西头那片仓库再查一遍,门锁都得仔细看看。”
他顿了顿又道:“佟东跟郭祥,让他们去车间转转。”
江洋点头记着:“成,我这就去安排。对了,昨天下午那批新到的设备,要不要加个人守着?”
“加”刘平寇想了想“这年头,设备金贵,别出岔子。安排完了早点回来烤火。”
“得嘞!”江洋应着,转身往外走。
刘平寇低头捅了捅炉子,火苗旺起来,屋里渐渐有了暖意。他往搪瓷缸里倒了点热水,捧着焐手。
喝了口热水坐到办公桌前,刘平寇拿出巡逻记录,一笔一划地写着,笔尖在纸上沙沙响。
快十点的时候,办公室门被推开,江洋、佟东、郭祥一块儿进来了。仨人都冻得够呛,搓着手往炉子跟前凑。
“老大,西头仓库查完了,没啥问题,就是有个门锁有点松,让后勤给修了。”江洋搓着手说。
佟东接话:“车间也转了,工人们都在干活,没啥大事。”
郭祥弯着腰烤火:“我跟佟东一块的。”
刘平寇点点头:“行,都记下来。歇口气,等会儿跟我去领工资。”
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口热水:“这天气,真是能冻掉下巴。你们仨早上吃的啥?”
江洋笑:“我家张娇给烙的玉米面饼子。”
佟东接话:“我啃的窝窝头,就着点咸菜。”
郭祥咂咂嘴:“我吃的面粥,就着酱萝卜,舒坦。”
正说着,挂钟“当”地敲了十下半。刘平寇站起来:“走,领工资去。”
四人往财务科走。到了财务科,排队签字,领了装着工资的信封。
刘平寇捏着信封,厚度还行。他是科长,工资87块五,在厂里算高的。江洋紧随其后,62块,也不少。
回到办公室,几人都把钱掏出来点数。江洋数着钱笑:“这得给张娇买多少毛线啊。”
佟东数完钱,小心翼翼揣进贴身的口袋:“我跟叶夏说好了,攒一个花一个。”
郭祥也乐:“陈蓉买个新手套。”
刘平寇把钱数好,加上三产奖金有156元,也不知道怎么算的,放好工资说“走,食堂吃饭去。”
食堂里热气腾腾,弥漫着窝窝头和白菜汤的味儿。四人各端着一碗汤,俩窝窝头,找了个桌子坐下。
“今儿这汤还行,有油花。”江洋喝了口汤说。
刘平寇啃着窝窝头:“大师傅估计也知道今儿发工资,多加了勺油。”
佟东笑:“那得多喝点,平时可没这待遇。”
吃完饭,几人回办公室。刘平寇往炉膛添了块煤,坐下说:“说说你们走访队员家的情况吧。”
江洋先开口:“我昨儿去了西边走了几家,有个队员叫赵老四,家里七口人,就他一个挣钱的,顿顿喝稀的,孩子都面黄肌瘦的。”
他叹了口气:“我进去瞅了眼厨房,全是粗粮,炕上铺的褥子薄得透光。”
佟东皱着眉接话:“我那片有户人家,队员叫孙二,他妈偏心眼偏到没边了。”
“他妈对孙二媳妇,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孙二挣得钱都被他妈贴给他哥和弟弟了。”佟东又说。
“那媳妇我瞅着挺好,说话轻声细语的,手上全是冻疮,还得伺候她妈,真是委屈。”佟东补充道。
郭祥也说:“我去的城外那片,有两家跟佟东说的差不多。有个叫李根的队员,他妈更厉害,把他媳妇的陪嫁都拿去给小姑子了,那姑娘背地里哭了好几回。”
刘平寇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在桌上敲了敲:“这才走访三分之一,就有四家出状况。这哪成?”
他想了想:“江洋,你去把孙二、李根还有那谁家的……哦对,赵老四不用,他是穷。把那三个家里有矛盾的叫过来,我跟他们聊聊。”
江洋应着出去了。没一会儿,三个队员就进来了。
刘平寇让他们坐下,给每人倒了杯热水:“家里的事,我都听说了。我知道你们难,但也不能老这么憋着。”
他看着孙二:“你妈偏心,你得跟她说道说道。你媳妇是跟你过日子的,不是来受气的。愚孝不是孝,是傻。”
又转向李根:“你媳妇陪嫁是人家的念想,你妈拿去给小姑子,这理儿上说不通。你得硬气点,该护着媳妇就得护着。”
三个队员低着头,嘴里嘟囔着:“科长,我知道了…就是拉不下脸…”
“脸重要还是日子重要?”刘平寇提高了点声音“你们是厂里的保卫员,如果厂里有人犯事,你妈让你放你也放了?别让人家戳脊梁骨。”
聊了快一个钟头,才让他们走。江洋看着他们背影:“能管用吗?”
“管不管用也得说,”刘平寇叹口气“谁家没点糟心事?但不能任由着来。”
下午五点,厂里下班铃响了。刘平寇收拾好东西,跟江洋他们打了招呼,往广安门内大街供销社走。
林淼正站在供销社门口等他,围着红围巾,看见他就笑了:“等你半天了,今儿发工资,晚上吃火锅。”
“成啊”刘平寇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
俩人往家走,路上碰见不少街坊,都笑着打招呼。西砖胡同里,各家各户烟囱都冒着烟,混着饭菜香味儿。
刘平寇刚推开自家门,就听见屋里吵吵嚷嚷的。
平清大着嗓门:“我都说了我洗!你非得抢!”
平韵细声细气地:“姐,我手不冷,我洗就行。”
大妹平夷从里屋探出头:“哥,你回来了,我教她俩洗衣服呢。”
刘平寇把工资递给林淼:“先收起来,晚上再说。”然后冲里屋喊:“俩小祖宗,别吵了,晚上吃火锅”
屋里立刻安静了,俩双胞胎跑出来,一左一右拉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儿笑。
晚饭吃得热热闹闹,平清吃得多,嘴里塞得鼓鼓的:“哥,发工资了?能给我买新头绳不?”
平韵也小声说:“我想要个。”
“成,明天让你嫂子给你们买。”刘平寇笑着答应。
吃完饭,大妹收拾碗筷,刘平寇揣了五块钱拿了10斤玉米面跟媳妇说:“我去趟赵老四家,听着实在可怜。”
林淼点点头:“早去早回,外面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