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揭示的真相,像一块沉重的寒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同化优先级评估”与“规则漏洞扫描”,这十个字道出的是一种超越生死搏杀、直指存在根本的威胁。渡厄当铺,这个本应是隔绝阴阳、平衡诡物的特殊空间,此刻在众人眼中,仿佛变成了一间四面透风的破屋,而屋外是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涌入的冰冷洪流。
林清音那句“把漏洞补上”并非虚言,而是必须立刻执行的生存指令。但如何补?补哪里?这需要更精确的“诊断”。
“墨渊,能否根据捕捉到的信息涟漪,逆向定位那些被扫描的‘规则漏洞’大致方位?”林清音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眼底深处凝练的锐光显示着她高度集中的精神。
墨渊周身的幽绿数据流再次奔腾起来,构建出当铺内部的立体能量模型。模型上,之前捕捉到“信息涟漪”的三个点被高亮标记。“……可以尝试。那些观测单元并非盲目扫描,其信息流指向性明确……正在交叉比对当铺固有规则屏障的波动频率……解析中……”
数据流如同穿梭的银色梭鱼,在复杂的能量模型中进行着海量的计算。片刻后,模型上,除了三个“陷阱”点,又陆续亮起了七八个微弱的光点,它们如同墙壁上不起眼的霉斑,散布在当铺不同的方位,有的靠近存放低级诡物的博古架,有的隐没在楼梯的木质纹理深处,还有一个,竟然就在柜台下方,离林清音平日站立的位置不过咫尺之遥。
看到这些光点,谢九安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无法像墨渊那样直观“看”到规则结构,但这些位置的暴露,让他有种自身领域被敌人轻易标记的耻辱感和危机感。“就是这些地方?”
“……是的。这些节点代表了当铺规则与外界能量交互时,因固有损耗或历史遗留问题而产生的‘薄弱点’。”墨渊确认道,“……它们本身并不构成漏洞,但在‘归墟之眼’持续性的、高强度的规则漏洞扫描下,这些薄弱点被侵蚀、扩大的风险极高。”
苏曼看着那些光点,尤其是柜台下的那个,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她感觉自己仿佛正站在一张布满细微裂痕的冰面上,而冰面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那我们……该怎么修补它们?用力量强行加固吗?”
“寻常能量灌输,治标不治本,甚至可能因属性不合引发规则冲突。”林清音摇头,她走到柜台旁,目光落在静静悬浮的【诡物典册】上,“渡厄当铺的规则,根植于其传承的本质——‘典当’与‘平衡’。修补规则,也需遵循此道。”
她伸出食指,指尖萦绕着淡金色的祖灵之力,轻轻点在【诡物典册】的封面上。典册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地翻动,最终停留在了一页描绘着古老织梭图案的页面上。
“【织梦娘的残梭】。”林清音轻声念出它的名字,“典册记载,它曾属于一位能以梦境修补灵魂创伤的织梦者,蕴含‘弥合’与‘链接’的法则。其能量性质温和,易于编织,正适合用来修补规则的‘缝隙’。”
选择这件诡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它并非强攻或硬守的类型,而是以柔克刚,如同用最匹配的丝线去缝合伤口,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对当铺原有规则结构的冲击,避免造成二次伤害。
“我来护法。”谢九安言简意赅,向前一步,手按剑柄,周身气息沉凝如岳。他知道,修补规则的过程绝不能受到任何干扰。
林清音点头,小心翼翼地从典册封印中引出了那件诡物。那并非实体梭子,而是一段朦胧的、由无数细密光丝缠绕而成的虚影,散发着温暖而宁静的气息,与当铺内凝重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首先走向那个位于柜台下方的规则薄弱点。闭上眼睛,祖灵之力与【织梦娘的残梭】的弥合之力缓缓交融,她的感知变得极其敏锐,仿佛能“触摸”到那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规则结构。在那里,她“看”到了一条比发丝还要细微千百倍的“裂隙”,它并非物理上的裂缝,而是一种规则逻辑上的不连贯、一种能量的迟滞点。来自外界的、冰冷窥视的力量,正如同微尘般,不断试图从这裂隙中渗入。
“找到了……”林清音心中默念,引导着残梭的力量,如同最灵巧的绣娘,将一缕缕温暖的光丝编织进去,填补那份不连贯,抚平能量的迟滞。这个过程极其精微,要求对力量的控制达到入微的境界,她必须全神贯注,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
谢九安静静地守在一旁,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不放过任何一丝能量异动。他能感觉到林清音灵力输出的细微变化,那是一种如履薄冰的谨慎,让他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柜台下的那个光点在墨渊的模型上,随着林清音的修补,开始逐渐黯淡,最终彻底熄灭。
第一个薄弱点,成功弥合。
林清音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却更加明亮。她稍作调息,便走向下一个目标——靠近楼梯的一个薄弱点。
然而,就在她调动残梭之力,准备开始第二次修补时,异变突生!
那楼梯木质纹理深处的规则薄弱点,仿佛被她的修复行为所刺激,猛地荡漾开一股阴冷、粘稠的抵抗之力!这股力量并非来自当铺本身,而是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冰冷逻辑——是“归墟之眼”残留的扫描力量,或者说,是它试图在此处扎根的“触须”!
“小心!”墨渊的警告声几乎同时响起,“……检测到目标残留信息活性化!它在抵抗修补!”
那股阴冷的力量如同有生命的藤蔓,顺着林清音探出的弥合之力反向缠绕而来,试图侵蚀她的神识,更试图将这道裂隙彻底撕开!
林清音闷哼一声,感觉一股冰冷的混乱意念顺着灵力链接冲击她的意识海,眼前甚至开始闪现那些扭曲破碎的怪异符号。她咬紧牙关,祖灵之力勃发,淡金色的光芒大盛,强行稳住心神,与那股阴冷力量对抗。
谢九安见状,瞳孔骤缩。他不能直接攻击规则节点,那样会帮倒忙。但他可以做别的。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蕴含着他纯粹剑意与杀伐之气的灵力激射而出,并非射向节点,而是精准地斩在了那股阴冷力量与外界虚无的连接“通道”上!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入了冰水,一股无形的青烟冒起,那阴冷力量的源头似乎被短暂切断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林清音抓住机会,【织梦娘的残梭】光芒大作,温暖的光丝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那无根之萍般的抵抗,迅速将那道裂隙弥合、抚平。
第二个光点,在墨渊的模型上熄灭。
林清音踉跄一步,被谢九安及时扶住。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不仅仅是灵力消耗,更是因为刚才那短暂而凶险的神识交锋。
“它们……比我们想象的更‘粘人’。”她心有余悸,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的在识海边缘。
“……这表明,我们的修补行动,已经引起了‘它’的注意。”墨渊的数据流闪烁着警示的光芒,“……后续修补,需更加谨慎,预计抵抗会更强。”
苏曼看着这一幕,手心冰凉。她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场力量的对抗,更是一场意志与规则的较量。当铺的每一寸空间,都可能成为战场。
林清音平复下翻涌的气血,目光扫过模型上剩余的几个光点,眼神中没有退缩,只有更加坚定的决意。
“注意到了又如何?”她站直身体,擦去额角的汗珠,“这说明我们做对了,打到了它的痛处。它越抵抗,越证明这些‘裂隙’对它重要。”
“继续。”她握紧了手中的【织梦娘的残梭】虚影,温暖的光辉映照着她苍白却坚毅的脸庞,“趁它还没反应过来,能补一点,是一点。”
补天裂隙,道阻且长。但这第一步,必须迈出去,也必须走下去。在这敌人无所不在的注视下,每一次成功的修补,都是对自身存在的扞卫,都是向那庞大阴影发出的、微不足道却绝不屈服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