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灵骨笛”四个字从阿月嘴里吐出来,像在竹楼里扔下了一块烧红的炭,空气瞬间灼热又紧绷。
阿月说完就后悔了似的,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全是后怕和慌乱。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背抵在冰凉的竹墙上,警惕地扫视着眼前的三个人。
林清音的心脏却因为这四个字,猛地跳快了几拍。克制蛊神鼎的力量?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向前一步:“祖灵骨笛?在哪里?它能救墨渊吗?”
阿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带着哭腔:“不行的!那是我们白苗寨的圣物!一直由大长老保管,藏在祖祠里,外人根本见不到!而且……而且据说吹响骨笛需要特殊的方法和血脉,乱动会触怒祖灵的!”
一直沉默的谢九安,此时缓缓走到阿月面前,他没有像林清音那样急切,只是蹲下身,目光平视着阿月那双充满恐惧和挣扎的眼睛。
“阿月,”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你恨黑苗寨,对吗?”
阿月的眼圈瞬间红了,用力点头,牙齿死死咬住下唇。
“他们害死了你阿婆,现在,他们可能还要用墨渊……就是昨天帮你的那个人,作为‘容器’,去完成一个很邪恶的仪式。”谢九安慢慢说着,观察着阿月的反应,“如果仪式成功,黑苗寨得到‘蛊神’的力量,会发生什么?你们白苗寨,还能存在吗?你阿婆的仇,还能报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锤子砸在阿月心上。她的身体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被勾起的、刻骨的仇恨和一种更深沉的恐惧。她想起阿婆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想起黑苗巫师那张狂的笑容,想起寨子里老人说起黑苗寨野心时的忧虑……
“祖灵骨笛……也许不能直接打败他们,”谢九安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但它可能是唯一能干扰仪式,甚至……毁掉他们计划的东西。这是你们白苗寨的圣物,也是你们保护自己、为你阿婆报仇的希望。”
阿月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灰尘,冲出一道道痕迹。她用力擦了一把脸,眼神里的慌乱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
“我……我知道祖祠在哪里……”她声音哽咽,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我也知道……大长老把骨笛藏在祖祠的哪个暗格里……我阿婆以前是伺候过大长老的……她偷偷告诉过我……”
“阿月!”林清音忍不住出声,心情复杂。她既希望能拿到骨笛去救墨渊,又不愿将这个小姑娘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阿月却看向她,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异常明亮:“林姐姐,你们帮过我。而且……我不想看到黑苗寨得逞!我不想寨子出事!”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我可以带你们去祖祠附近,但是……怎么进去,怎么拿到骨笛,我……我不知道,那里晚上有人守着的,还有很多……看不见的禁制。”
一直安静听着的苏曼,虚弱地开口:“不能硬闯……要想个……不起眼的法子……”
谢九安站起身,摸着下巴,在竹楼里踱了两步,忽然停下,看向阿月:“你们寨子里,最近有没有什么……需要用到大量草药,或者需要人手帮忙的事情?最好是靠近祖祠那边的。”
阿月愣了一下,努力回想,眼睛忽然一亮:“有!看守祖祠的岩旺爷爷,他前天上山采药的时候摔伤了腿,这两天都是他孙子阿木在替他。阿木笨手笨脚的,熬药、打理药园子都弄不好,岩旺爷爷正发愁呢!他家的药园子,就在祖祠后面的山坡上!”
谢九安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就对了。”
……
第二天上午,阳光驱散了部分山林间的薄雾,白苗寨也苏醒过来,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林清音换上了一套阿月找来的、半旧的苗家女子衣裙,头发也像寨子里未婚女子那样挽起,脸上稍微做了点修饰,看起来不那么扎眼了。她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一些干净的布条和阿月熬好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伤药。
谢九安则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苗家汉子的粗布衣服换上,头上包了块布巾,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拿着柴刀和绳子,扮作帮忙砍柴整理药园的样子。
两人跟着阿月,朝着寨子深处、地势最高的祖祠方向走去。
越靠近祖祠,遇到的寨民越少,气氛也越发肃穆。巨大的、雕刻着繁复鸟兽虫鱼图案的图腾柱林立,一些竹楼看起来年代久远,透着一股沧桑感。
岩旺爷爷的家果然就在祖祠后方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皮肤黝黑、神情有些腼腆慌张的少年,正在药园里手忙脚乱地拔着杂草,不小心还踩坏了几株药苗。
“阿木哥!”阿月远远地喊了一声。
那叫阿木的少年抬起头,看到阿月,松了口气,又看到她身后的林清音和谢九安,露出疑惑的表情。
阿月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快步走过去,语气带着关切:“岩旺爷爷的腿好点了吗?林姐姐是我们寨子新来的客人,懂点医术,谢大哥力气大,来帮忙干活儿的。”她指了指林清音提着的药篮和谢九安手里的工具。
阿木显然没什么心机,听说来了懂医术的客人,立刻像是看到了救星,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阿爷的腿还是肿着……药园子我也弄不好……真是麻烦你们了。”
林清音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微笑着说:“我们先去看看岩旺爷爷的伤吧。”
阿木连忙引着他们走进旁边一间有些陈旧的竹楼。竹楼里,一位头发花白、脸色痛苦的老者正靠在竹榻上,一条腿肿得老高,上面敷着些捣烂的草药。
林清音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势,确实是摔伤导致的肿胀和瘀血,不算太严重,但需要好好调理。她示意谢九安将带来的伤药递给阿木,自己则用温和的语气,一边给岩旺爷爷重新清洗敷药,一边询问着伤势的情况,分散着他的注意力。
谢九安则放下东西后,就跟着阿木去了药园,挥起柴刀,利落地开始清理疯长的灌木和杂草,动作麻利得像是个老把式。
阿月趁机在竹楼和药园之间跑来跑去,看似在帮忙传递东西,实则目光飞快地扫视着不远处的祖祠。
祖祠是一座完全由巨大石块垒成的、样式古朴的建筑,比寨子里其他的竹楼都要高大、肃穆。门口有两个穿着传统服饰、腰间佩着弯刀的苗人汉子守着,眼神锐利,一动不动。祖祠周围看不到明显的屏障,但阿月低声告诉林清音,那里有无形的蛊虫和巫术警戒,外人靠近立刻就会被发现。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清音帮岩旺爷爷处理完伤口,又嘱咐了阿木几句注意事项。谢九安也差不多将药园清理了一大半。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
然而,就在林清音准备起身告辞,寻找机会更靠近祖祠观察时,竹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只见之前见过的那个岩刚,带着几个寨子里的汉子,面色严肃地朝着祖祠这边走了过来。他们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岩旺家的竹楼和药园,在看到林清音和谢九安这两个生面孔时,明显停顿了一下,带着审视。
阿月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意识地往林清音身后缩了缩。
岩刚停下脚步,看向阿木,语气严肃:“阿木,这两个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第一百零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