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光从树洞的缝隙里漏进来，照见一地狼藉。
苏曼躺在那儿，呼吸虽然弱，但总算平稳了，脸上那吓人的青灰色褪了不少，就是苍白得厉害，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另一边，墨渊被林清音半抱着，头靠在她肩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吊着口气。他吐出来的那口带黑丝的血还洇在地上，看着就疹人。
谢九安忙活完了，靠着洞壁喘气，脸色也不好看，额头上全是汗。他瞅了瞅并排躺着的这两位，又看看抱着墨渊、眼神发直脸色比病人还难看的林清音，啧了一声。
“我说，这儿可不是能久待的地方。”他开口，声音有点哑，“那帮玩蛊的孙子指不定还有同伙，刀疤脸死前那哨音不对劲。得赶紧挪窝。”
林清音像是被这话从噩梦里拽出来，猛地回过神。她低头看了看墨渊近在咫尺的、毫无生气的脸，又看了看另一边昏迷的苏曼，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两个都需要人照顾，两个都动弹不得，她能怎么办？
谢九安像是看出她的难处，叹了口气，认命似的站起来：“行了，别愣着了。你扶着你那位要命的朋友，苏姑娘我来背。阿吉！”他朝洞外喊了一声。
一直守在外面的阿吉连滚带爬地进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看到苏曼情况稳定了，才稍微定了定神。
“赶紧，回镇上那个小院。”谢九安吩咐道，一边小心地把苏曼扶起来，背到背上。他动作还算稳，但林清音注意到他起身时眉头皱了一下，显然自己伤也没好利索。
林清音没时间多想，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把墨渊架起来。他比她高很多，此刻几乎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她纤细的肩膀上，沉得像座山。她一步一步，挪得异常艰难，每走一步都感觉骨头在咯吱作响。
阿吉想过来帮忙，被林清音用眼神制止了。这孩子也吓坏了，而且没什么力气。
一行人，两个重伤员，两个半残的护送者，外加一个惊魂未定的小伙计，就这么跌跌撞撞、速度缓慢地往镇上挪。
回到租住的小院，把两人分别安顿在床上，林清音几乎要虚脱。她强撑着给墨渊换了胸前被血浸透的纱布，那狰狞的伤口让她手都在抖。又去看了看苏曼，给她喂了点清水。
谢九安也没闲着，翻箱倒柜找出之前没用完的药材，重新配了药，一份给苏曼调理被蛊毒侵蚀的身体，另一份……他看着昏迷的墨渊，挠了挠头。
“他这情况，普通药石没啥大用了。”谢九安实话实说，“赤阳返魂丹的药力最多再撑半天。本源枯竭，煞气反噬，再加上那玩意儿……”他指了指墨渊颈后那道仿佛更加清晰的暗红纹路，“得想办法找到能补充本源、同时压制煞气和那股侵蚀力量的东西，或者……找个修为高深的前辈，不惜损耗为他续命疗伤。”
补充本源？压制煞气和侵蚀？林清音脑子里一片空白。这等天材地宝或是世外高人，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墨渊等得起吗？
看着她那副茫然又绝望的样子，谢九安摸了摸下巴，忽然道：“其实……还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林清音猛地抬头看他。
“你知道‘当铺’吗？”谢九安压低了声音。
当铺？林清音心里咯噔一下。她当然知道。那是个极其神秘的组织，据说无所不能，只要你付得起代价。辰叔以前隐约提过，语气里满是忌惮，告诫她轻易不要与之扯上关系。
“你的意思是……去找当铺？”林清音声音干涩。
“当铺规矩，等价交换。他们或许有办法吊住他的命，甚至找到解决他体内麻烦的线索。”谢九安看着她，“但代价……恐怕不小。而且，当铺的人神出鬼没，能不能找到门路还两说。”
林清音沉默了。当铺……那地方太危险，未知的代价可能比死亡更可怕。可是……看着墨渊气息奄奄的样子，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就在这时，里间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是苏曼！
林清音立刻起身冲了进去。
苏曼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还有些涣散和迷茫，看到林清音，她嘴唇动了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清音……我……怎么了？”
林清音握住她冰凉的手，鼻子一酸，强忍着情绪：“曼姐，你醒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你中了蛊毒，现在已经解了。”
“蛊毒……”苏曼喃喃道，努力回忆着，眼神里逐渐浮现出恐惧，“是……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他拦住我们……突然就动手……”
“我们知道，已经解决了。”林清音安抚道，“曼姐，你还记得别的吗？他们为什么对你下手？有没有提到什么？”
苏曼虚弱地摇了摇头，眉头因为回忆而痛苦地蹙起：“不……不知道……他们好像……是冲着我来的……说什么……碍了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她喘了口气，眼神忽然定住，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对了！血苓藤！那株血苓藤……有问题！”
林清音心里一紧：“什么问题？”
“那株血苓藤……不是寻常药材铺收来的……”苏曼断断续续地说，“是我……是我从一个很隐秘的渠道弄到的……据说……据说跟京城里某位大人物府上流出来的东西有关……我本来没多想……只觉得年份够……就给你送来了……”
京城？大人物？
林清音和跟进来的谢九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难道苏曼被袭击，不是因为林清音，而是因为这株血苓藤牵扯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秘密？那位“大人物”是谁？刀疤脸背后的“雇主”和“某位大人”，是否就是同一个人？
线索似乎清晰了一些，却又指向了更深的迷雾和更危险的势力。
苏曼说完这些，似乎耗尽了力气，又昏睡过去。
林清音给她掖好被角，心情更加沉重。她走出房间，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只觉得前路一片昏暗。
墨渊命悬一线，需要当铺那种危险的存在才有可能挽回。
苏曼虽然救回来了，却可能卷入了一场针对京城大人物的阴谋，后续麻烦不断。
而她自己，守夜人的身份似乎已经暴露，后续会不会有更多麻烦找上门？
谢九安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疲惫的背影，忽然开口：“喂，守夜人。”
林清音没有回头。
“当铺的门路，我或许能想办法打听一下。”谢九安的声音难得的正经，“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先把眼前的烂摊子收拾了。苏姑娘需要静养，你那位朋友……也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这里，不能再待了。”
林清音缓缓转过身，看着谢九安。阳光照在她脸上，却驱不散她眼底的阴霾，但那双眼睛里，某种坚定的东西正在重新凝聚。
“我知道。”她轻声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绝，“等曼姐情况再稳定一点，我们就离开这里。”
她看了一眼墨渊房间的方向，袖中的手悄悄握紧。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