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昆仑,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酷刑与冒险。
狂风卷着冰碴,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小刀,试图割裂一切暴露在外的皮肤。头灯的光柱在浓墨般的夜色和飞舞的雪沫中,只能照亮前方极短的距离,光线被无尽的黑暗贪婪地吞噬。脚下是深不见底的积雪,每一步都需用尽全身力气拔出,再小心翼翼地探向下一个未知的落点,生怕一脚踏空,坠入被积雪掩盖的冰裂缝。
严寒无孔不入,即使穿着最专业的防寒装备,那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冷意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呼吸变得异常艰难,稀薄的空气和低温让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咽着冰针。
扎西走在最前面,凭借着对山势地形的惊人熟悉和猎人般的直觉,在几乎无法辨认的环境中艰难地引领着方向。他手中的登山杖每一次探出都极其谨慎,不时提醒着身后的众人注意脚下的危险。
谢九安紧随其后,他身体素质极佳,又有野外训练的经验,此刻承担着重要的策应和护卫职责,手中的强光手电不时扫向两侧的黑暗,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
林清音和墨渊走在中间。林清音将大部分灵力用于维持体温和对抗恶劣环境,怀中的令牌持续散发着灼热与牵引,如同黑暗中唯一的信标,指引着她前行的方向。她的“净化之瞳”在这里受到极大压制,只能勉强感知到周围环境中那股愈发浓郁的不祥与混乱波动。
墨渊的情况似乎更糟一些。他体内的暗伤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被引动,脸色比雪还白,呼出的白气都带着一丝阴寒。但他眼神中的锐利却分毫未减,周身自然流转的煞气将靠近的风雪都悄然排开几分。他同样能清晰地感知到前方那股正在逐渐变得清晰的、令人厌恶的邪恶气息。
“小心,前面是一片冰瀑区,有很多隐蔽的裂缝。”扎西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传来,“跟紧我的脚印,一步都不能错!”
众人更加谨慎,几乎是踩着扎西的脚印前行。冰瀑区地形极其复杂,巨大的冰柱、冰帘如同凝固的瀑布,在头灯照射下反射出幽蓝诡异的光芒。脚下是光滑坚硬的冰面,夹杂着积雪,稍有不慎就会滑倒。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这片冰瀑区时,异变突生!
“咔嚓——轰隆隆!!!”
前方不远处,一块巨大的冰岩毫无征兆地崩塌碎裂,裹挟着万吨积雪,如同白色的巨浪般向下倾泻!雪崩!
“找掩体!紧贴冰壁!”扎西声嘶力竭地大吼!
众人反应极快,立刻就近寻找巨大的冰柱或内凹的冰壁紧紧贴住。谢九安一把将行动稍慢的苏曼(通过通讯器得知情况,坚持要跟来,被谢九安严令留在营地,此处应为笔误,应是林清音或墨渊,但根据上下文,此处更可能是林清音,因其注意力在令牌上)拉到自己身旁,用身体护住。
墨渊则冷哼一声,周身煞气猛地一涨,在身前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倾泻而下的雪流强行分开少许。
林清音在雪崩发生的瞬间,怀中的令牌骤然变得滚烫!她福至心灵,非但没有寻找掩体,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将体内灵力疯狂注入令牌之中!
“嗡!”
令牌正面那只一直闭目养神的眼睛图案,骤然亮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幽光!一道无形的、带着某种“秩序”力量的波动以令牌为中心扩散开来!
说来也怪,那原本应该将他们淹没的狂暴雪浪,在接触到这股无形波动的边缘时,竟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势头猛地一滞,随后诡异地分流,从他们两侧轰然冲过,留下了中间一小片安全区域!
这奇迹般的一幕让扎西和谢九安目瞪口呆!
雪崩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当一切平息下来,周围的地形已经大变样,原本的路径被彻底掩埋。
劫后余生的众人从掩体后走出,看着林清音手中那枚已然恢复平静的令牌,眼神中都充满了震惊与探究。
“刚才……那是……”扎西看着林清音,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林清音自己也心有余悸,她看着令牌,低声道:“是它……保护了我们。”她更加确信,这“守夜人”凭证,绝不仅仅是信物那么简单。
墨渊深深看了那令牌一眼,眼神复杂,但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
“雪崩改变了地形,原来的路没了。”扎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着四周,“而且……我们好像离那个地方更近了。”
不用他说,林清音和墨渊也感觉到了。那股混乱邪恶的波动几乎近在咫尺,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如同硫磺混合着腐朽物的刺鼻气味。怀中的令牌牵引感强烈到几乎要脱手飞出。
他们绕过一片狼藉的雪崩区,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向内倾斜的冰裂谷。谷口幽深黑暗,仿佛巨兽张开的嘴巴,那令人不安的气息正是从谷内深处传来。
“就是这里了。”扎西脸色发白,指着冰裂谷,“我阿爸当年,就是在这附近……”
不用他说完,众人都明白了。这冰裂谷,就是一切异常的源头。
谷口弥漫着淡淡的黑灰色雾气,即使以强光手电照射,也无法穿透太远。谷内寂静无声,连呼啸的风声到了这里都诡异地消失了,形成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林清音深吸一口气,率先向谷内走去。令牌在她手中微微震颤,既是警示,也是指引。
墨渊毫不犹豫地跟上。
谢九安和扎西对视一眼,也咬牙跟了进去。
一踏入冰裂谷,温度仿佛又降低了许多,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两侧是光滑如镜、高达数十米的冰壁,倒映着他们模糊扭曲的身影,仿佛有无数个自己在黑暗中窥视。
脚下的冰面布满了奇怪的纹路,不像自然形成,倒像是某种巨大的爪痕或无法理解的符号。
深入大约百米后,前方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冰裂谷在这里变得开阔,形成一个巨大的冰洞。而在冰洞的中央,并非坚冰,而是一个直径约十米、不断缓缓旋转的、如同水银构成的……镜面!镜面中倒映出的,并非他们所在冰洞的景象,而是一座更加庞大、更加扭曲、充满了非欧几里得几何结构的倒悬城市虚影!与之前“镜中仙”制造的镜像空间相似,但规模与压迫感何止强了百倍!
无数扭曲、痛苦的灵魂虚影在那倒悬城市的街道间挣扎、哀嚎,浓郁得化不开的怨念与绝望气息几乎形成了实质的黑雾,从镜面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污染着周围的冰雪!
而在那镜面之上,一道清晰的、如同被利刃划开的裂痕贯穿其中,混乱的能量正从裂痕中不断逸散!
“这是……另一个镜像空间?不……这是……”林清音看着那巨大的镜面和其中倒悬的诡城,感受着怀中令牌传来的剧烈震动和灼热,一个名字浮上心头。
墨渊眼神冰冷到了极致,缓缓吐出四个字:
“万象……倒影之牢!”